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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仁的心裡陰影更濃,天災毀滅了他對豐收的希望,使他一年起早摸黒的辛勞化為泡影。但天災後,他可重新耕耘,把希望寄托在下一年。而一個陰影卻難以驅逐,那就是大兒子屈生已有半年多沒來信了。他連去了幾封信也不見迴音。已經停戰了,中、朝、美已在板門店談判,為什麼卻沒有音信。屈仁給屈活去了信詢問屈生情況。因為兩人沒在一個部隊,也打聽不到屈生的消息。鳳泉村的一個和屈生在一個部隊,家裡已被通知為烈屬。難道屈生......。屈仁不敢想下去。參軍四年了,屈生走時的情景不斷在屈仁眼前閃現。

屈生是屈仁的長子,也是他的愛子。在國難當頭時,他把自己的兒子獻出去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屈仁祖籍在離銀河灣一百多里的縣城裡。那裡曾是春秋戰國時一個國家的國都。歷史的文化積澱使這裡人才輩出。屈家是這座城裡的一家有名的大戶。屈家大院三進三出,前有門面,後有樓房。從前到後,青磚鋪地,青石肩腳,房屋整潔,對稱,富有情趣。屈家做着絲綢、布匹大生意。經商路線:南達瀟湘,北臨京畿。1898年屈家的一個中舉的少爺在京城參加了“公車上書”。“百日維新”失敗後,屈家受到了牽連。全家人四齣避難。屈仁的父親到銀河灣一家貧窮的遠房本家藏身。這一家是小戶人家,只有老兩口,膝下無子女。屈仁的父親就過繼給這家。在這裡落了戶。屈仁13歲時,袓父、父母相繼亡故。屈仁跟着奶奶長大。

屈仁從小聰慧,稍大些,奶奶便送他到銀河灣街上一家銀匠鋪當學徒,做首飾。後來屈家又恢復了,屈仁卻一直沒有回去。和屈仁同輩的屈家子弟共有八個。其中有一個考上了燕京大學,有一個從軍當了軍官,還有一個在地方當官,其它幾個也到省城上學,謀到了工作。只有屈仁一個人當學徒。屈仁雖然地位低微,但常有心要與那些弟兄們比個高下。屈仁在當徒弟時,學藝相當快,很快出師,且打得一手好算盤,賬頭之清,名震銀河灣。

河北有一家張姓大戶,清乾隆年時曾掛千頃牌保國。張家的田產遍布河南、河北、山東諸省。銀河灣一帶也有張家上千畝田產。張家為了管理這些田產,在銀河灣中心建了一所比縣城屈家大院還要寬敞的大宅院,住着張家的大管家。張家每年收租放債是一件十分繁忙的事,沒有一個精明的管家是難以應付的。張家看中了屈仁,便讓屈仁當了銀河灣一帶的管家。

屈仁濃眉大眼,面目清秀,身材修長,兩眉間一顆紅痣。屈仁為人精明強悍有心計。他從小飽受艱辛,受祖上影響,為人正直,關心國事,憐憫窮人。屈仁在任張家管家期間,不僅把賬目管得一清二楚,分毫不錯,而且對那些窮困的佃戶常有照顧,很受銀河灣人愛戴。屈家大戶的人中有幾個和gcd地下工作者常有來往。屈仁也和銀河鎮鎮長、地下gcdy王義結為八拜之交。屈仁因有張家這個靠山,有意無意之中對王義的活動給以很大的幫助。

銀河灣快解放時,張家主動放棄了銀河灣一帶的全部田產,把管家大院也交給當地政府。張家為了報答屈仁的管理之功,在一張八仙桌上放滿了元寶給屈仁作報酬。屈仁卻分文不要。屈仁說:“為你張家辦事是因為咱們志同道合。大丈夫作事重義不重財。你們一直能看得起我,就是對我最大的獎勵了。”

王義曾勸屈仁加入zggcd。屈仁由於對gcd這個組織還不甚了解,便沒有冒然參加。後來王義犧牲了,屈仁便和gcd斷了聯繫。

屈仁辭了管家後被選為銀河灣的保長。幹了一個月,為了救一個因看進步書籍而關進監獄的本家兄弟屈才,賣掉了二畝水澆地。解放軍解放這個地方時,偽鄉政府命令屈仁帶本保民團去保護鄉政府。屈仁從王義那裡聽說解放軍是為窮人打天下的仁義之師,便把手下的人和家屬帶到銀河灣對面的仙女峰藏了起來。當時屈生才十七歲,也跟在父親身邊,就住在仙女潭邊的石洞里。

那些和解放軍對打的民團被解放軍打得落花流水,死了不少人。偽鄉長也被抓住槍斃了。屈仁帶着部下安然無恙地回到銀河灣。新政府對屈仁的行為大為讚賞,稱他為開明紳士。

屈仁一生坎坷,壯志難酬,就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大兒子屈生聰慧過人,一表人才,從小能吃苦耐勞。屈生十七歲時就開始起早摸黑種菜賣菜,擔起了養家糊口的重擔;十八歲時娶鄭鳳為妻,生有一男一女。鄭鳳為人賢慧,夫妻恩愛,上敬父母,下愛叔姑,在銀河灣是出了名的好媳婦、好娃子。屈仁為使屈生有個好的前途,支持屈生報名參軍,走上了保家衛國的前線。當屈仁接到屈生從部隊寄回來的第一封信時,心裡十分激動。屈仁把信念給全家人聽。屈仁的心裡充滿了自豪和榮譽。屈仁把信象寶貝一樣地珍藏起來。屈仁每當看到大門上政府給他掛的那塊黃底紅字二尺見方的“光榮軍屬”扁額時心裡便涌動着一股激情,洋溢着一種自豪。那掛扁時敲鑼打鼓、群情歡悅的場面便又浮現在眼前。屈仁有時也十分想念兒子,特別是在收穫莊稼,種菜賣菜時。這些農活,屈生在家時是不用他操心的。現在屈生走了,大女兒出門了,兒媳婦有小孩不能下地,小兒子、小女兒又不管事,一切都得靠自己張羅。小兒子已到結婚年齡,女方已催了幾次。老倆口每天晚上常為這事商議到深夜。全家人省吃儉用為小兒子的婚事作着準備。再加上屈生幾個月沒來信,更使屈仁夫婦徹夜難眠。

滿地冰雹,寒氣襲人。屈仁夫婦坐在被窩裡發獃。

“一年辛苦又白搭了!”屈仁嘆了一口氣說。

“今年日子咋過呀,屈禮冬上來就要結婚。人家催了幾回,咱不能總拖着。”老伴憂愁地說。

屈仁安慰老伴說:“政府不會不管咱。”

“前方的仗不知打得啥樣?屈生快一年沒來信了。咱去的信都退了回來,也不知出了啥事?”老伴說,“咱給他戰友的信怎麼也沒迴音。”

“前方仗打得緊,哪有時間寫信。”屈仁雖然編着謊安慰老伴,自己心裡卻象貓抓似的難受。

夜深了,村裡很靜,隔壁屈生媳婦鄭鳳仍在紡棉線。紡車嗡嗡聲清晰的響着。

“又要一夜不睡了!”屈仁老伴嘆了口氣。

屈仁說:“你要勸勸她,這樣下去,身體要拖垮了。”

老伴說:“鄭鳳想屈生想得太很了!”

屈仁的內心隱隱作疼:屈生到底咋樣了?自己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兒子送上前線呢?一旦有什麼意外可就苦了鄭鳳一輩子了。

起風了,夜更冷了。隔壁傳來屈雲的哭聲。紡車聲停下來,傳來鄭鳳哄孩子的聲音。漸漸聽不到響聲。屈仁又嘆了口氣。老伴抱緊和自己睡在一塊的孫子屈龍,眼眶裡涌滿了淚水。

天還沒亮,村裡傳來了腳步聲。隔牆的鄰居魏力叫着:“屈仁爺!屈仁爺!快起來,縣裡鄉里的救災工作隊來了!”剛入睡不久的屈仁從夢中驚醒,抬起身子問:“在哪裡?”魏力回答:“在村公所!”

屈仁穿衣起床,打開大門。魏力在門外說:“上級可真關心咱們啊!昨天晚上鄉長就帶着人到咱村查看了一遭,派人連夜到縣裡作了彙報。縣裡就連夜派人到了鄉里,抽人組成救災工作隊到咱村來了。救災物資明天上午就要運到咱這裡了。”屈仁一聽眼窩就濕了:“真是gcd的新政府好啊!民國三年大旱,咱這兒餓死多少人,有誰過問過啊!”屈仁和魏力一齊向村公所走去。

村公所里已有很多人。張鄉長,縣裡的幹部老李,村長屈念都在。屈念一見屈仁進去便說:“屈仁叔,昨晚就想去叫你,想你年紀大了,行動不便。現在非您來不可了。咱村的受災情況要認真用數字算出來報上去,上級才好給咱村發救濟。”

屈仁二話不說,忙坐下來,拿起算盤和筆讓大家報數。大家七言八語地一家一戶地說著,誰家打壞了幾間房,誰家打壞了多少麥子,多少蔬菜,有沒有人員傷亡。為了算實在,屈念又領着大家一家一戶去查看。

地上殘留的冰雹還未消盡。路上到處是被冰雹打落的樹枝樹葉,有不少樹木有的被颳倒,有的被刮折。被颳倒刮折的樹枝樹榦亂七八糟地橫在路上。隨着晨曦初露,呈現在人們面前是一幅滿目狼籍的天災圖。縣裡來的幹部老李一邊走一邊對大家說:“政府和大家在一起。我們的國家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只要我們有一碗飯吃,就不會讓老百姓餓着。”老李的話象一團火,象東方初升的朝陽一樣驅散了人們心頭的陰雲。天晴了,太陽出來了,冰雹消盡了,遭受冰雹蹂躪的萬物又掙扎着享受太陽的恩惠。大地又呈獻出一片勃勃生機。

救災物資很快地運來了。在政府的安排下,屈念、屈仁、魏力等很快按要求把救災物資分發到各家各戶。

銀河灣很快渡過了這場災難。

因為這年冬天,屈仁的二兒子屈禮要結婚,政府直到屈禮結婚後,才正式向屈仁通知了屈生犧牲的消息。若提前告訴,屈禮這年就結不成婚了。對政府的良苦用心,屈仁表示十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