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一邊靠坡，一邊臨溝的小山村。村子是由在半坡打成的一排窯洞和窯洞前的院子所組成。

這個村子的西邊臨着三丈多深的大溝。溝底有一條小溪。小溪平時水清見底，在山石間淙淙流淌，聲似銀鈴，形似銀蛇。若逢連日大雨，它就會象巨蟒在深溝里狂吼亂撞發出嚇人的呼嘯聲。溝西邊也是一道較陡斜的山坡，坡上長着荒草，棗刺和零零星星的柿樹。村子後面崖上是層層梯田，直到嶺脊。村中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牛車道，沿着一條小土溝的溝邊拐來拐去爬上領頭和一條南北大道相接。

溝邊這樣的村子被這條溝串成了一串。傳說，當年秦始皇攻打韓國時，曾在這條溝邊的山坡上扎過營。因而這溝邊的村子無不與王有關。秦王家眷住的地方叫王眷、紮營的地方叫王營、放糧草的地方叫王糧、吃水的這條溝叫王溪、住過的這條溝叫王溝--------，我們前面介紹的村子殷勤網再次打了一眼睛，因而就叫王井。

王井村東據韓國古都二十里，西到銀河灣村二十里，是個交通不便，嶺高谷深的偏僻地方。但是它卻是附近最大的村子。在興大隊辦戴帽初中的年代裡，這裡便辦起了戴帽初中，附近想上初中的孩子都在這裡上學。

王井小學設在村子中間的一所大院里。大院北邊兩孔大窯是小學部，前面南邊四間廈子是中學部，北邊兩間廈子，裡邊有窯，是外來公辦教師住室。進校門南邊是廁所，進校門東邊有一口大井，傳說就是秦王當年打的，至今仍是全村吃水的水井。

這所院子，原來是一家大戶人家的院子。主人是國民黨政府里的一個大官。解放軍解放這裡時，舉家逃往台灣。解放初，這家一個當飛行大隊長的兒子曾駕飛機來這裡轉了幾圈，丟了些慰問家鄉父老的傳單。這個村裡的人都姓黃，在那月月講、天天講階級鬥爭的年代裡，這個村姓黃的不僅不罵那個當國民黨高官的人，反而在言談中引以自豪。

*的烈火也曾在這個山村洶洶燃起。村裡的人為爭權分成了兩派，學校里的老師和學生也分成了兩派。派性使什麼工作也無法完成，是什麼意見也統一不起來。因為派性，你說東，我偏說西;你往南，我偏向北。生產隊的工分，一個勞動日降到了幾分洋。學校里來的公辦教師被趕走了一個又一個，鬧的公辦教師無人敢來任教。

大學、中師、中專停止招生了。老的教師在退休，亡故，卻沒有新畢業的大中專畢業生來補充，造成了師資的空缺和不足。下鄉和回鄉的高初中知青便成了這一時期輸入農村中小學教師隊伍的新鮮血液。農村教師隊伍中出現了大量，待遇低微，但卻強於社員的民師隊伍。公辦教師中出現了大量臨時代課教師。這些代課教師有縣聘、社聘兩種。屈龍就是由公社文教專干推薦，公社黨委研究決定而任代課教師的。

屈龍和一個叫孔庸的老教師，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臨危受命到王井任教的。

下午學生放學了，民師們也回家了。屈龍和孔老師坐在辦公室閑聊。孔老師身材魁梧，黑紅的方臉上鑲嵌着濃眉大眼，直鼻方口，說話聲音洪亮、風趣，學識淵博，教態嚴肅認真，在學生眼裡不怒而威，學生都很怕他。孔老師出身大地主家庭，解放初畢業於神女市一高。

他原來在縣文教局工作。縣誌上記載，其祖父是縣裡第一任教育局局長。1957年反右時，孔老師被打成右派，回鄉勞改，後平反覆職，在農村任教，教王井初中畢業班語文。孔老師肚裡典故很多，又健談，說起話來，常逗人發笑。

孔老師和屈龍正談的高興。一個學生喊了聲報告，推門而入，提進了一瓦罐飯，放下了一個竹籃。屈龍到王井任教後，校董黃老石見屈龍到學生家裡吃飯不習慣，便叫學生把飯送到學校。屈龍打開罐蓋，裡邊是餃子。屈龍從籃子里取出勺子和碗筷，先給孔老師舀了一碗，然後給自己舀了一碗，便吃起來。餃子是雞蛋韭菜餡兒，吃着很香。這是屈龍和孔老師常吃的佳肴。屈龍一邊吃一邊說:“孔老師，我看咱們以後還是到學生家裡吃，那樣也便於了解學生的家庭情況，把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結合起來。”孔老師點了點頭:“我也有這想法，只是怕你不習慣，不好開口。”屈龍說:“只要工作能做好，習慣是養成的。”

後來屈龍和黃老石說了一下，他們便改成到學生家吃飯了。

古井大隊還沒加高壓線。教師晚上辦公用的師煤油燈。屈龍住室的後面是一孔一丈見方的小土窯，前面是一丈見方的窯棚廈。進門東邊木杉欄古式小窗下放了一張辦公桌，桌前一把木椅。床原來放在桌子東邊的東山牆下，因屈龍感到空曠而很暗的窯洞里總象藏着什麼，令人害怕便索性把床放到了窯底最黑暗的地方。屈龍做完了當天的工作，又想好了明天的工作，便躺在床上休息。朦朧中，有幾個男女嘻嘻哈哈擠到他的床上。屈龍坐起來，一邊用手推他們，一邊大聲呵斥:“都給我走開，都給我走開!”那幾個人一邊嘻嘻哈哈說:“把地方讓給你!把地方讓給你!”一邊出門而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孔老師問屈龍:“昨天晚上你喊什麼?”

屈龍說:“我昨天晚上做了奇怪的夢。”她把夢裡情形向孔老師說了一遍。

孔老師說:“我聽村裡人說，你住的那間房子不幹凈。”

屈龍說:“我已打掃了好幾遍了!”

孔老師笑了笑說:“不凈，指的是這間房子鬧過鬼。”孔老師看着屈龍愕然的樣子說:“剛解放，姓黃的大地主跑了。土改工作隊就住在這所宅子里。會計就在你住的這間房子里辦公。那時窯里有個地下室，窯和房子用木隔扇隔着，中間有門。一天黃昏，會計就坐在你現在坐的地方辦公。忽然聽到背後有動靜。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漂亮的女子倚在木隔扇門上看她。會計嚇得“媽呀!”一聲，奪門而逃。當時院子里沒人，他跑到大門外。人們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忙問咋着了。會計定下神來，說明了剛才所見。眾人不信，和會計一塊兒進屋去看，什麼也沒發現，搜遍了院子，也沒發現一個可疑的人。人們都說，黃家是大戶人家，宅子凶，只有大官才能鎮壓住，一般人住了是要鬧鬼的。從此會計便不在這兒辦公。土改時也沒人敢要這所宅子。學校是什麼也不怕的。村裡邊在這所宅子里辦起了學校。

屈龍一聽，哈哈大笑:“鬼原來就是這樣，昨天晚上被我趕跑了。”屈龍在王井學校一直住這間房子，倒也平安無事。

屈龍崇拜古代墨子、鬼谷子和現代教育家陶行知的教育思想，注意引導學生理論與實踐的結合，培養學生熱愛勞動的思想。

藍天白雲下，青山綠水間。屈龍常和師生門一塊搞勤工儉學。在山溝小溪旁開荒種地;在山坡上挖葯栽樹。孩子們唱起了“讓我們盪起雙槳-------”歌聲在山水間回蕩。

夕陽西下，孩子們打着紅旗，披着晚霞。在山間小路上爬行歸校。

課堂上，屈龍在動情地講解課文，完全沉浸在傳授知識的幸福之中。孩子們在聚精會神地在聽老師講課。

屈龍想着辦法讓孩子們把學的知識用到實際中去。

學生黃志英在幫助會計算賬。

學生黃繼紅在幫助記工員記工分。

學生黃雲峰在村裡辦黑板報。

學生們在打掃村道，在搞義務勞動。

屈龍嚴禁師生參與派性鬥爭，學校與各派相安無事。深得群眾好評。

這一年，古井學校取得了雙豐收。高中有開始招生了。古井戴帽初中有14名初中畢業生，有11名考上了銀河灣高中。開的荒地種的糧食豐收了，糶了連同挖葯賣的錢，使學生學費全免，每期只交五毛錢的書費和作業費。屈龍在大集合時說:“我們堅持這樣做下去，明年達到真正的義務教育------上學不交學費、學雜費!”話還沒說完，全場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學生幹部黃雲峰突然舉手說:“屈老師我想說幾句!”同學們都用驚異目光看着黃雲峰。屈龍笑着說:“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黃雲峰大步走到學生們前面，大聲說:“我們學校取得的成績與屈老師分不開。我們幾個學生幹部商量了一下，決定給屈老師發一張獎狀。”

學生們一聽馬上熱烈鼓起掌來。黃雲峰從懷裡掏上一張早已寫好的獎狀雙手舉向屈龍。屈龍一點也沒有想到，激動的手足無措，熱淚盈眶，聲音顫抖地連聲說:“謝謝同學們!謝謝同學們!我實在沒做什麼，這都是大家的功勞。”說著向全體師生深深鞠了一躬。

這是屈龍從事教育所獲得的第一張獎狀。這張獎狀是他教育的對象給的。這張獎狀稱了屈龍不斷探索教育規律，在教育戰線上忍辱負重、奮勇向前的巨大動力。作為一名教師，沒有什麼獎勵比這更讓人感到榮耀和自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