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天很藍,山已綠,水尤清。一行人沿着渠線在山路上走着。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五十開外,矮個,稍胖,禿頂,圓臉,淡眉,隆鼻,闊口,着一身深藍色幹部服。腳穿家做黑布鞋。他一邊走一邊用洪亮的聲音和後邊的人說著話。他就是工地指揮部秘書長李威。李威曾在縣委辦公室任主任,寫得一手好文章,因在一次起草文件時寫錯一個關鍵字,被人分析其思想有問題,打到工地上來考驗。李威很健談。他一邊走,一邊和跟在他身後的屈龍、盧正名,楊英傑、毛川英介紹工地上的情況和沿路的風土人情。

李威對屈龍說,工地工作和縣直以及地方不同,修水庫時,各營各連為了早些完成自己的任務,爭車道,爭吃土,年輕人開飛車,出了事故打群架的事經常發生。一旦發生這情況,你去制止時必須大喊大叫,指手劃腳,讓人知道你是指揮部的幹部,不然沒人聽你的,有時還被人誤打。“現在修渠這種情況就不多了,但是你也必須到各營多轉轉,讓民工知道你是指揮部的人,不然說話沒人聽。”

屈龍說:“要不是李秘書長來說,我還真不知其中的厲害的呢?”

李威指着山下的村子說:“這個村子叫方村,是附近最大的村子。我們的運輸隊就駐在村動的那個大空場上。那裡也是後勤部住的地方,每天都有大卡車從縣城往這兒拉東西。你們若到縣城有事可來這裡趁車。”

他們說著經過村子北邊的渠道到了村子的西邊。村西有一個寺院叫琉璃寺,他們幾個走了進去。

李威說:“這琉璃寺有兩件珍貴東西。一個是寺東邊校園裡有一棵痒痒樹,有三把粗,人用手一摸,樹身便會搖動起來。二是寺後人家院門口有一棵白臘梅。”

寺院很大,大殿和廊坊里都是空空的,神像都在破四舊時打掉了。寺院臨懸崖而建,崖下便是銀溪從西往南拐的地方。站在山門往南看,只見遠方雲霧茫茫望不到盡頭。往西看,可影影綽綽看到龍脖大壩。若溯銀溪北來,很遠就可以看到這座金碧輝煌,有琉璃瓦蓋頂的寺院。李威和屈龍陸正明楊英傑毛川英五個人,從東院牆的一個小側門進入東小院,院子里住着人家,在青磚甬路旁有一棵近似古槐的痒痒樹,樹榦有三把粗,樹皮被人摸得很光滑,屈龍用手摸了一下,樹枝果然晃動起來,幾個人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出了寺院後門,也有一戶人家,大門裡迎門牆前有一棵指頭粗細發著明條的白臘梅,青枝翠葉,既沒有屈曲盤旋的虯枝,也沒有婆娑的華蓋,離名畫上畫的差遠了。屈龍有點失望。但是它雖然引不起人們的詩情畫意,卻充滿了勃勃生機,好像一個還沒有出落成美麗少女的小囡囡。

李威見大家有點失望,便解釋說:“老梅樹被移到仙女市王城公園去了,這是從根上又長出來的嫩苗苗,臘月下大雪,也能開出潔白的花朵。今年臘月咱們也來看看。”

從琉璃寺到水庫的銀溪北邊是一排長着荊棘、棗刺和荒草的石山頭,大渠就修在這些山頭的半山腰。李威指着寺院西邊的那個山坡說:“這個坡叫野雞坡,原名夜遊坡,是寺里和尚出來散步的地方。後來地方上的“野雞”們常到這裡和和尚們廝混,人們便把這裡叫野雞坡。”李威又指着十里外西南那個山頭說:“那個山頭叫雞鳴山。傳說那個山頭上有隻神雞五更時啼叫。它一叫,附近村子裡的雄雞便一齊叫起來,在野雞坡廝混的男女便也銷聲匿跡了。”幾個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屈龍往那個山頭望去,水庫就在它的北邊,大壩就像一座山橫在山溝里,把銀溪水攔腰截斷,大壩西邊水霧渺渺。在陽光下,水庫就像一面狹長的大鏡子。

李威告訴屈龍,北邊的石山是引水渠最艱巨的施工段之一,有十個營包着這段工程。銀溪南邊的山溝里是民工們的生活區,他們吃住在那裡。那裡打着窯洞,蓋着房子,像一個個小村落。

引水渠的修築,要先在半山腰修出平台,然後在平台外側用石塊砌成渠幫。渠道遇山開路,逢溝架橋。每天中午12點,山上山下附近的道路,全被手拿小紅旗頭戴安全帽的施工人員禁斷行人。隨着隆隆的炮聲響起,北邊石山的半山腰騰起團團濃煙,那濃煙像朵朵白雲,簇簇蘑菇,從山腰騰起,在艷陽藍天下構成一幅美麗的圖畫。

在中午12點前,李威帶着屈龍等人沿着渠線趕到水庫北邊山坡上的老指揮部。屈龍站在老指揮部門前,聽着那隆隆的炮聲,看着那騰空而起的白煙,不由吟道:“蛟龍上山誰之功,炮聲硝煙為先聲。一斧一鑿千滴汗,人民群眾是英雄。”李威幾個人聽了齊聲叫好。

午飯後,李威帶着政工組的人,參觀了沒計室里水庫灌區規劃圖,聽了技術人員的彙報。龍脖水庫建成後,澇時蓄水,旱時放水,控制了銀溪的水量,使之旱不枯,雨不澇,可及時澆灌流域內的萬畝良田,兩條引水渠引水上山使旱塬上也有了旱澇保收的水澆地。規劃是完美的,前景是誘人的。誰能說這不是一個造福子孫萬代的巨大工程呢?屈龍感受到了極大的鼓舞,更了解了自己工作的偉大意義。

從設計室走出來,他們一行五人又去看了看工地業餘劇團的排演。劇團正在排練《白毛女》,劇團團長、縣文化館副館長柴宏向他們做了介紹。劇團的演員都是從各營抽上來的民工。這些男女青年在營都是文藝骨幹,大多數是上山下鄉和回鄉知識青年,多數能歌善舞,在藝術上有一些基本功。還有的是在樂器上或唱腔上有一定名望的民間藝人。因此,劇團在工地和附近村莊作慰問演出很受大家歡迎。屈龍的作品《渠水奔流》、《拾瓜皮》、《推薦》等在文化館展出時曾受到柴宏的好評。一經李威介紹,二人便一見如故,很快成了好朋友。

下午,李威五人回指揮部時,從大壩上由北向南,到民工生活區去。站在壩頂,向東望是煙霧茫茫的山谷,向西看,只見山間一泓平湖。毛主席“高峽出平湖”的詩句在屈龍的腦海油然浮出。觸景生情,屈龍吟道:“昔日蛟龍呈勇武,慘吞良田毀村屋。可憐百姓全逃亡,悠悠空谷盡黃土。今天由黨來領導,群英搬山把谷堵。滔滔洪峰永不見,高峽忽見一平湖。”李威一聽拍手喊妙,他看了一眼一路只聽別人議論,從不吭聲的盧正名說:“老盧,你也來一首!”盧正名笑了笑謙虛地說:“老李啊,你還不知我的水平,寫個材料還勉強,寫詩可沒那水平。”

李威笑着說:“和小詩人在一起,不會寫詩可不行。”

盧正名笑了笑說:“以後跟小屈學。”

毛川英眨巴着眼說:“寫詩沒有天賦不行,我就沒那天賦,再好的景也引不起我的詩興。”

楊英傑望着藍天碧水,青山群峰不由詩興大發。他突然大聲喊道:“都別吭聲,聽我的!”

大家一愣,停住議論,平心靜氣看着他。

“銀溪啊!銀溪!”楊英傑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喉嚨,高聲吟道。

大家聚精會神,靜聽下文。

“銀溪啊!銀溪!”楊英傑又咳嗽了兩聲,臉漲得通紅。

大家等了半天還不見下文,看着英傑嚴肅認真,努着嘴,漲紅着臉緊張的樣子,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來。

李威解嘲說:“英傑程度是不賴,只是今天太緊張,太激動,把下文忘了。”

英傑也笑了:“想得好好的,怎麼一到嘴邊就忘了。”

屈龍也解嘲說:“當學生的都有這情況,很熟的東西,一見人多什麼都忘了。”

毛川英認真地說:“英傑比我強,我連這兩句也想不來。”

李威說:“看來在這方面,我們都不如小屈。”

屈龍謙虛地說:“不成體統,惹大家見笑了。”

五個人說著笑着走下大壩,沿着已用水泥和石塊硬化了渠幫的引水渠向東走去。

水庫東邊這段銀溪,北邊是石山,南邊是土山。山下有零星的河灘淤地,山坡上有梯田。南邊的引水渠不大,修在半山坡。每隔一段有閘門,開閘可澆比渠低的田地。利用提灌可澆比渠高的山坡地。渠南的溝很多,每道山溝里都蓋着簡易房子,打着窯洞,像一個個小村落。這兒是修筑北山石渠的各營民工的生活區。他們吃住都在這裡。

民工們每天早上6點起床,6:30開飯,7:30從駐地列隊出發。一路上打着紅旗,背着工具,唱着革命歌曲《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大海航行靠舵手》,跨過渠上臨時搭的小橋,渡過銀溪,8點準時到達工地。上午11點半回營,下午兩點又準時出工。軍號聲是行動的命令。每天早上,雄雞長鳴,軍號嘹亮,群山回應,儼然一種軍營氣氛。當中午隆隆的炮聲響過,亂石飛濺,團團煙霧騰空而起的時候,讓人有親臨戰場之感。

李威一行人從一個個營地前走過。因為時間不早了,晚上還要趕回指揮部。各營領導和民工都上工地了,只留下了炊事班。他們便一路不停,李威只得向屈龍介紹哪個營住在哪條山溝,以便以後工作。即便這樣,直到山溝里炊煙裊裊升起的時候,他們才渡過銀溪到達方村。他們需要爬一個大坡,才能回到指揮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