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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夫家的這所宅子還是在他老祖爺手裡買下的。那時他家在村子裡還是屬一屬二的大戶人家,光景好的不能行。但到魏夫的爺爺手裡,這家也就開始敗了,魏夫的爺爺好賭博還抽大煙,田地都讓他賣光還了賭債和買大煙的債務,多虧這所宅子因主人給人打僱工沒賣,這才傳給了魏夫的父親。解放時家裡除了這所宅子外已是一貧如洗。土改時更因魏夫家田無一壟,地沒一分,自然而然地在劃成份時被劃成了貧農。

柳忠於走到魏夫家大門外,大門虛掩着。柳忠於推開大門一看,院內無人。她連聲叫着:“魏夫!魏夫!”沒人應聲。忽然院子東邊竹林里傳出“嘩啦、嘩啦”的響聲。柳忠於尋聲望去,只見竹林里的一棵大棗樹上有兩個孩子在偷摘樹枝上剩下的幾棵大紅棗。他們見有人來,正要溜下樹來逃跑。柳忠於忙問:“小同學,這家人呢?”一個孩子邊往下出溜邊說:“都出去了!”柳忠於還想再問,兩個孩子已溜下樹逃得無影無蹤了。柳忠於正要轉身出門,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朗朗的笑聲:“柳忠於小姐近來無恙?怎麼遊玩到寒舍來了?”

柳忠於回頭一看,只見魏夫頭戴斗笠,敞着前胸,褲角挽到膝蓋,扛着一把三齒钁,站在一棵杮樹下望着柳忠於挖苦地笑着。

“隊長大人,何時歸府,嚇了小女子一跳。”柳忠於也不示弱,因為她也聽說魏夫已當上了生產隊長便諷刺地回敬着。

“進屋坐,進屋坐。不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得罪了,得罪了!”魏夫作着揖說。

原來魏老太把柳忠於指引到魏夫家後,便趕緊到地里找到魏夫,如此這般交待一番,叫魏夫趕快回家。魏夫走到家門口見柳忠於已推門進院,便站在一棵杮樹後觀察柳忠於的行動,見柳忠於退出門要走,便迎了上來。

柳忠於隨魏夫走進上房,在門裡坐下。魏夫忙去倒了一杯茶,雙手遞給柳忠於:“先喝杯茶,喘喘氣。山村敝舍沒什麼好招待,十分抱歉。”

柳忠於看着屋裡的擺設。正面牆上貼着一張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接見紅衛兵的巨幅彩照。靠牆八仙桌上兩個花瓶里插着兩束黃色野ju花。毛主席彩照兩邊是兩首毛主席詩詞,東邊一首是《長征》,西邊一首是《詠梅》。字體遒勁有力,皆訪毛主席草體。方桌兩邊兩把太師椅。青磚地面掃得乾乾淨淨。

“倒有幾分電影上見到的地主堂屋的氣氛。”柳忠於挖苦着。

“過獎了,過獎了,敝人貧農。”魏夫笑着說道:“這座院子和房舍都是祖上留下的。”

“屈龍家在哪兒?”柳忠於不願再與魏夫鬥嘴。

魏夫一聽,眉頭皺了一下:“在村西頭,在我這兒吃了飯,咱們一塊去找他。”

“我找他有急事,你快告訴我他住哪兒?”柳忠於站起身着急地說。

“忙什麼?”魏夫眼瞧着地下,用眼角的餘光斜視着柳忠於着急的樣子不悅地說:“有什麼重大事情不能告訴我這個老同學。”

“魏夫在家嗎?”隨着聲音從門外走進一個人來,這是魏地。

魏地也聽魏老太說了,知道屋裡的女學生是柳忠於。魏地故意把魏夫叫到外邊,用能讓柳忠於聽到的聲音說:“屈龍這次在納新上有困難,他祖父的問題,群眾反映很大。”

柳忠於一見來了人,便起身要走。魏地一見忙說:“你們有事,你們談,我沒別的事。”說著扭身往門外走去。

“我還沒告訴你屈龍家在哪裡,你去哪兒找?”魏夫狡猾地笑道。

“魏夫回來了沒有?”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

“姨夫,你怎麼來了?”魏夫忙打招呼。

那人見屋裡有人便不進屋,站在院子里把魏夫叫出去。

“屈龍那小子太死板。我咋說他也不願意把我的工分改多點。”那人輕聲說:“今秋我的工分少,分不來糧食,一家人可咋過呀?”說著聲音就有些哽咽。

魏夫安慰他說:“你先不要着急,我見屈龍再給他打個招呼。”

那人走了。魏夫又回到屋裡。

柳忠於隱隱約約聽那兩個人都談屈龍,便問魏夫:“屈龍怎麼了?”

魏夫說:“我姨父家和屈龍是一個生產隊。我姨父有點困難要屈龍幫一點忙,屈龍太死板,不肯幫。我姨夫又來托我求屈龍。”

柳忠於一聽乘機說:“那咱們快去找屈龍吧!”

魏夫說:“這次可要靠你的面子了。”魏夫把事情大致給柳忠於說了一下,笑着說:“農民嘛,誰能沒有一點私心雜念。做個人誰能沒有一點人情。”

柳忠於知道屈龍為人耿直,辦事認真,心裡藏不了一點假,便說:“你們是一個村子的,面子比我大。”

“小事一樁,小事一樁!”魏夫戲謔:“要知同學之情不如枕邊風啊!”

“混蛋!”柳忠於一聽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說著起來就走。

魏夫趕緊跟出來:“一句玩笑話,你就這麼認真了!”

魏夫把柳忠於引到了屈龍家那狹窄的院子里。鄭鳳下地還未回來,屈龍相親去了也未在家。魏夫指着那矮小的廈房說:“這就是屈龍的家。”他沒有向柳忠於介紹北邊那兩間新房。

“一個真正的貧僱農的家!”柳忠於說。

“哈、哈、哈!”魏夫大笑起來:“貧僱農是依靠對象嘛!”

“你還是有點階級覺悟啊!”柳忠於反唇相譏。

兩人走出屈龍家的大門,恰好碰到相親回來的屈龍。屈龍穿着母親昨晚改作的新衣。雖然是粗布,卻很合體。頭上已夾雜着白髮,濃髮下顯出一張清瘦的臉。淡淡的眉毛下一雙清亮的龍鳳眼。在憨厚中潛藏着一股勃勃英氣。他看到柳忠於來了,眼裡不由的放射出一股異彩,閃爍着內心的驚喜。忽然今天上午在河東村相親的鏡頭又閃現在他眼前,崔姑正用漠然的眼睛瞪着他。一道陰影襲上心頭。屈龍的臉上馬上籠罩上一層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