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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飛辭了春瑛,騎馬回到京城住所。已經是傍晚時分,便到李敘家去蹭了頓飯,想着今晚或明日,范家興許就有人上門了,便向李敘借了一個聽差使喚。

還好這一晚安靜度過,並沒人來打攪。胡飛斟酌着,若明天范家不來人,自己是不是主動上門去一趟?就裝作是剛回京後聽說有客人來過,為失禮而上門道歉的。雖然他不願意跟對方打交道,但把事情放着不解決,也不是辦法。考慮再三,他決定明日就去侯府。

然而,不等他採取行動,范家人第二天一早便上門來了。

來的是范家一個管事,自稱姓費,帶來了范三老爺的一封信,又有幾個小廝抬了一箱禮物,還捎帶着兩個十六七歲嬌滴滴的女孩兒,容貌娟秀,體態窈窕,收拾得整整齊齊、體體面面。那費管事遞上禮帖。言明這兩個丫頭是家主人送給胡飛斟茶倒水、疊被鋪床的,一個叫籠月,一個叫籠紗,又叫她們上前見禮。兩個女孩瞧着都是伶俐人,立刻上前拜見了,姿勢優美,聲音如黃鶯般清脆,而且眼神還挺正,絲毫沒有四處亂張望的行為。若是有別人見了,定會暗暗誇一聲不愧是大家子出來的。

但胡飛卻看都沒看她們一眼。他也同樣是大戶人家出身,這樣的丫頭並不少見,深知表現老實未必就是真老實,有些高門大戶,專門找些長相清秀的女孩子,細心調教了,拿來送禮的,這些女孩看起來端莊本份,其實心裡精明得很,他最是看不慣,更何況范家送兩個女子來的用意,讓他非常不舒服,便揚起笑臉,委婉地對費管事道,自己“無功不受祿”,“家不成業不就”,“愧對父祖”,“不敢享樂”。而且如今賃了別人家的小屋子住着,沒地方收留兩個丫環,只怕委屈了佳人云雲......

費管事起初還能面帶笑容地與他客氣,特地點明禮單里還夾着一張房契,是崇文門外的一處三進的院子,別說兩個丫頭,就是二十個,也住得下。後來聽胡飛又推託了半日,就是不肯收下禮物和丫頭,他便有些不耐煩了。他在范家也是有頭有臉的管事,只是不如大管事們威風,因想要見識京中繁華,才拿銀子打通關節,搶到這個肥差,隨三老爺上京來的。這半年裡,他為三老爺辦事,得了不少好處,心滿意足,加上是客人,侯府人人都待他極客氣的,如今見胡飛一個皇商庶子。又是被趕出家門的,得了三老爺的青睞,居然還拿架子回拒,真是太不識抬舉了!真當他費爺爺是個傻子么?!幾句所謂的好話就能哄騙住?!

於是他便拉下臉,將信和禮單丟下,硬幫幫地道:“家主人要送人東西,從沒有收回的理!你不想收也得收下!若是不識抬舉,當心吃不了兜着走!哼,也不瞧瞧自個兒是什麼身份?!能給我們范家辦事,是你的福氣!”說罷招呼一聲小廝們,轉身就走了。

胡飛氣得臉都黑了,等聽差提醒他,他才記起屋裡還有兩個丫頭,冷冷地斥道:“還不快給我滾出去?這裡是你們站的地兒么?!”

籠月籠紗被他的突然變臉嚇了一跳,萬萬想不到會有人如此兇惡地對待她們。籠月年紀大些,很快沉穩下來,屈身道:“回稟公子,奴婢們是在屋裡倒茶......”

話還沒說完,就被胡飛打斷了:“這裡沒茶給你們倒!還不快出去?!你們做的哪門子丫頭?這般不懂規矩?!這是我的屋子!”

籠月臉一紅,也知道男主人的屋子除去貼身丫頭,一般丫頭沒有召喚是不應該進的,但這個小院除了這間屋子,便只有一個廚房了,她們不進來,又能去哪裡?不過她也知道這位公子爺是真惱了,瞥見籠煙紅了眼圈,忙拉她一把,兩人齊齊行禮退下。

那李家的聽差有些不舍地看着她們離開,才小心地問胡飛:“胡二爺。這些禮物怎麼辦?”

胡飛伸腳踢起箱蓋,見裡面是兩個錦盒,一個裝的是金珠,另一個裝的是一對碧玉腰佩,精工雕就,水頭也好,錦盒底下還有幾匹上好尺頭。他不耐煩地盒上蓋子,拿起信打開一看,越看越惱,末了,冷笑一聲,淡淡地對那聽差道:“你先別忙着回去,且留下來替我看着這些東西,還有那兩個人,別叫她們進屋子,也別讓她們碰我的東西。回頭我謝過你主子,自然不會忘了賞你。”

那聽差聽了,忙笑着應了。胡飛換了出門的衣裳,便往慶國侯府長子李敬的宅子去了。

李敬自打分家出來,便老老實實帶着老婆孩子過活,也不象過去那樣,忙着做買賣貼補家用了,父親分給他的產業。足夠養活他一家子,因此他每日只教教兒子讀書識字,或是約朋友出門散心,或是陪妻子說閑話,十分悠閑。後來因老老太太病了,他才老老實實帶着妻子回去侍疾,直到祖母身體好轉,方才回家歇口氣。

胡飛本是他家常客,只是近來沒怎麼上門,因此李敬見他來,也覺得很高興。待聽他說完話,便驚訝不已:“我卻不知范家這般無禮!那范三老爺是我已故嫡母的庶弟,從前見他,覺得還算溫和,想不到卻是這樣跋扈的人。該不會是望山誤會了,是那管事無禮吧?”

就算是家人無禮,胡飛為求拖身,也要把錯算在范家主人身上的,因此便氣憤地道:“即便不是范三老爺的責任,那費管事敢這麼說,定是平日從主人那裡聽過類似的話,才敢學起來的。這些天,我心裡想着要為家母重新擇一處好地,又想在京師周邊置辦一兩處產業,因此出了門不在家。他們幾次尋我不得,心裡惱火,也是有的,我自知理虧,一見面便先賠了不是。誰知道他們竟這樣欺辱我!我雖然功不成名不就,也沒什麼根基,但好歹也讀過幾年聖賢書,祖上在京中也有些體面,即使我一時落魄了,也沒有與人為奴的道理!范家着實欺人太甚!”

李敬更吃驚了:“與人為奴?!不會不會,范家是知禮的人家,家父常誇的,怎會說這樣的話?!”

胡飛嘆道:“范三老爺命費管事捎了信來,說我才能出眾,荒廢了太可惜,叫我去給他辦事呢!還送了兩個丫頭來,說要服侍我,可信里卻不見賣身契。李兄,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當年那般落魄,我走投無路了,得你推薦。才去了南邊船隊辦事。可那時船隊的蔡管事不能容我,也不買你的帳,是當時在世的老管事好心,讓我隨船學些東西,我才有了今日的光景。那時我還沒給人為奴為仆呢,何況現在?!”

李敬對他的經歷也有所耳聞,更因為自己沒能保他登上管事之位,他憑自己本事掙下了家產,卻還對自己感恩,反覺得他是性情中人,便緩緩勸道:“待我回去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若真是范家莽撞了,我定要說服父親去勸一勸。范家雖是望族,畢竟不是京中人士,這般糊塗,叫人拿住了把柄,把名聲壞了,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