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展眼到了蒲月,日子也越來越熱了,隨着日日上升的暑氣,慧珠是一日煩躁過一日,就盼着胤禛早些返京。

自過了端午,她的病已無大了,原想着胤禛也是差不多的日子,也就要返京了,不想她痊癒了,也不見胤禛捎個要返京的消息,如此,她也只能和着太醫、小娟他們乾巴巴的等着。

這日天明,窗外碧幽幽的樹上,蟬兒早已嘰嘰的嚷個不停,小娟打了洗臉水進屋,見慧珠披了單衣倚窗而站,笑道:“外面的蟬聲鬧人的很,可把主子吵醒了。”慧珠起身走到了洗漱架子旁,扭頭睨了眼小娟,咕噥道:“過不了幾日就得回去了,到時就是想聽還聽不着了,吵得好。”小娟知道慧珠這幾日是鬧着彆扭,也沒答話,只是笑嘻嘻的浸濕了洋巾給慧珠凈面。

收拾停當,早飯畢,慧珠在屋裡打了幾個轉悠,就待不住了,攜了小娟和兩個小宮女,便出了屋裡,去外面逛逛。

此時已算得上夏日,整個行宮裡碧波粼粼,洲島橋亭錯落掩映,江南水鄉的秀雅精緻觸目可見。慧珠隔開小娟的攙扶,快走幾步,不顧一身夏日新衣,靠着一棵古木參天的樹榦上,懨怏怏的揉着削肩,神情帶着幾分倦怠,出神的望着一潭湖水,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時而蹙眉,時而撇嘴,每個定論。

小娟曉是慧珠要一個人靜會,也不上前打擾,領着另兩個小宮女在原地候着,再時不時小聲嘀咕幾句,說說閑話。

主僕幾人在這綠蔭下悠着時辰,忽見幾個宮女太監慌慌忙忙的跑過來。小娟回看了慧珠,忙跑過前去,壓着嗓子低喝道:“慌什麼?主子正想着事,莫擾了她。”被喚住的小宮女,喘氣道:“小娟姐,四爺受傷了,快叫主子回去吧。”

小娟一聽,臉色驟變,一把拽住小宮女,厲聲道:“什麼?爺受傷了?”說罷,爺顧不得其他,丟開小宮女的衣袖,撒腿就朝慧珠跑去,驚慌道:“主子,大事不好了,爺受傷了……”

慧珠緊趕慢趕的回到院子,一眼就瞥見小椂子在窗外焦急的打着轉兒,心下登時一沉。小椂子見慧珠回來,眼前一亮,隨即跑了過來,抹了把臉,一面引着慧珠往屋裡走,一面哽咽道:“爺在回來的路上遇險了,半道上也不敢多耽擱,想着行宮侍衛多,只好快馬加鞭的趕來,可一路上,那些賊人竟然還來下毒說話世界手。”

說話時節,已經進了正屋,慧珠在門欄處頓了頓,雙拳不自然緊握,又是令人作惡的血腥味。正想着,門帘一下子被撩開,就見一宮女端盆血水出來,霎時,慧珠眼裡閃過一抹慌亂,想也不想的衝出屋子。

胤禛光着上半身坐着,左邊胸膛處一片血肉模糊,一旁的矮塌上擺着一盆混沌着血水的銅盆,和染了血跡的白紗布。慧珠雙膝打了個顫,雙唇哆嗦着,還沒說上一句話,就聽胤禛“嘶”了一聲,太醫忙緊着喉嚨道:“爺,再忍忍,奴才把您肩上的腐爛的地方掛掉。”說著太醫撂下清理傷口的擺布,拿起一把匕,在火爐上烤了烤,隨即舉刀對上胤禛的左肩,將傷口旁的肉,一刀一刀的剜下來。

胤禛雙手死死的陷進矮塌上鋪設的褥子里,口裡緊咬着一捆棉布,頭低低的垂着,讓人看不清表情,只有額頭上冒出的青筋,顯出了他的忍耐。

一時,小宮女喚了清水進屋,乍一見眼前一幕,嚇得水盆倒地,濕水四濺。“哐啷”的下一瞬,只聽“噗通”一聲,小宮女跪在地上,哭噥着聲音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慧珠被小宮女的哭聲喚過省,勉強斂住心神,揮手打了小宮女下去,剛一抬眼,便對上胤禛不滿血絲的黑眸,不可壓制的低喚道:“爺……”

胤禛似有艱難的耷下眼瞼,微微抬起右手擺了擺,便不再動作,欲放下手去。

慧珠眼睛有些酸澀,只覺胤禛好似需要她般,在心裡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她已經一下跪坐在矮塌旁,雙手緊緊的握住胤禛還未放下的右手。

溫膩的觸感傳來,胤禛猛然睜眼,陰鷙暗沉的目光向慧珠看去。

慧珠被看的心驚,反應過來了,忙想丟開胤禛的手,卻被胤禛一把回握住,隨即手上一陣生疼。

“啊——”慧珠痛呼一聲,下意思的就欲掙扎,忽聽太醫顫微微的念道:“爺,您再忍忍,碰到骨頭,把骨頭的腐肉去掉就好了。”

骨頭?慧珠睜大雙目,抬看去,只見胤禛全身緊繃,頸脖處青筋楞處,面無表情的臉上,已是扭曲。看着胤禛這般模樣,慧珠怔了怔,掙扎的動作不由停了。

那隻抽出來的手,遲疑了一下,又輕撫着覆了上去。

不知過了多久,濃郁的血腥味已染滿整間屋子,太醫終於剪下多餘的繃帶,吁出口長氣道:“爺已經包紮好了,後面只要按時換藥,三兩月間,就可痊癒。”

聽後,胤禛一口吐出白色棉布,神情有絲鬆懈的吩咐道:“如此,明日下午即刻返京。”太醫連連搖頭道:“爺,不可,此事萬萬不可,您的傷不輕,少說也得養半月再啟程才是。”

胤禛感覺右手兀自一緊,轉頭一看,見慧珠緊咬着下唇,白着一張臉望着他,眉頭一皺,沉聲道:“最多兩日,十二日必須離開。”太醫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求助的看向慧珠。慧珠垂眸避開太醫的乞求,淡漠道:“一切憑爺做主。”說完,微微用勁移開雙手,站起身。

“主子……”

“鈕祜祿福晉……”

小椂子離的最近,上前一步,便是扶住慧珠搖搖欲墜慧珠的身子,急聲道:“鈕祜福晉,您沒事吧?”慧珠笑了笑,就着小椂子的攙扶站穩身子,搖頭道:“無事,就腿跪的有些麻了,突然起身,沒站住罷了。”說著,又面向胤禛,福身道:“爺您先歇息,妾先下去準備湯藥。”說完,轉身退下。胤禛狠瞪着慧珠離開的身影,良久,似是用盡了全身勁般,半靠躺在矮塌上,幾不可聞道:“下去吧。”

是夜,已是萬籟俱寂,濃墨一樣的廣幕里,連一彎月牙、一絲星光都未出現。極目望去,似乎一片漆黑,只余這個被夜風繾綣着血腥味的院子里,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屋子裡,侍者退去,慧珠單手捧着一碗碟,另一隻手舀起半勺白粥,在唇邊輕輕一吹,再送去卧榻在床的胤禛.胤禛喉嚨乾澀的咽下口裡白粥,沉默了下道:“你身子該是全好了,後日啟程,也是可以。”慧珠將手裡的碗往几上擱下,拿起溫濕的棉巾為胤禛拭了拭嘴,半晌才道:“爺不用擔心妾,年福晉臨盆就是這半月間的時候,爺早些回去也好。”

聞言,胤禛一把抓住慧珠拿着棉巾的手,不想動作過大扯痛傷口,咧嘴倒吸了口氣,卻仍是固執的抓着不放,好一會,才緩了痛勁,冷笑道:“你倒把年氏的臨盆的日子記得清楚,連我是怎麼打算的,你也幫着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