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毫無疑問,夏言的說法在事實上是絕對能夠站得住腳的,但是能站住腳和讓大家認同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要知道,在中國的官場上從來就有一種出了事情捂蓋子和大家相互推卸責任的傳統,關於這點,在幾個月前的那次高鐵事故的處理中就已經有了血淋淋的鮮明展示。而這次的古北口蘋果事件,雖然在嚴重程度上來說並不如南京的高鐵事故,但是古北口鎮黨委在處理事情的方式上,相比南京市委,卻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也許夏言來的稍晚,沒有聽到整場的會議內容,但就憑最後大家的七嘴八舌,再加上鎮黨委方記的總結性建議,也不難讓人對整個黨委的態度有一個心知肚明的了解。

先,蘋果的過度積壓很明顯是有官商勾結操縱價格的痕迹,即使古北口鎮黨委和鎮政府是清白的,那麼鎮黨委和鎮政府在沒有為果農尋找好蘋果銷路的時候,就盲目的規劃要求果農們擴大種植面積,這種只追求政績而不顧後果的浮誇工作作風,本身就是極不負責任的。所以不得不說,造成奸商勾結肆意壓價,以至於目前果農手上蘋果的大量積壓的結果,政府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

可就是這種連小學生都能明白的道理,在剛才鎮黨委會議的討論中,卻非但沒有人提出來,並且所有人都還拚命的刻意淡化政府方面的責任,只是在譴責奸商的投機行為,以及強調果農們聚眾鬧事的行為是怎樣的不理智和無理取鬧。

而除了推卸責任以外,捂蓋子的思路也是很明顯的。

這一次緊急召開的鎮黨委會議明明是因為古北口蘋果大量積壓,可最終黨委方記在做總結性言時,卻對此隻字不提,反而是要動用武力來驅散圍在鎮政府門口抗議的果農們,同時聯絡密雲縣委,以便取得縣裡的支持,只要有了縣裡的支持以後,無論是截訪還是應對別的什麼突事件,鎮里都可以提前做好一切準備。

當然,不管是組織暴力機關去驅散抗議果農,還是溝通密雲縣委,都是需要花費很大的代價和精力的,而且這個代價和精力甚至都是要過鎮黨委幫助果農解決問題的付出,但是鎮黨委的幹部們,卻往往就樂意去干這種丟了西瓜撿芝麻的傻x事情,還樂此不疲,彷彿是不這樣做就體現不出鎮黨委幹部們的集體能量一樣。

也正因為如此,當主持會議的鎮黨委方記順着大家的想法做出總結時,得到了除夏言以外所有黨委成員的一致擁護,而夏言站在第三者立場,向大家闡述了客觀事實時,卻遭到了大家一致的怒目而視。

先跳出來的仍然是擁護黨委方記的錢副記,他指着夏言大聲道:“夏鎮長,我希望你能對自己是古北口鎮黨委的一員有一些清醒的認識,不要像那些刁民一樣胡攪蠻纏誰都知道當初鎮黨委做出決議讓古北口大面積種植蘋果是經過了很嚴謹的考核的,去年的蘋果大賣也說明了鎮黨委和方記的英明決策。”

“我同意錢記的說法,”另一位周姓副鎮長附和道,“鎮黨委、方記和朱鎮長規劃讓古北口種植蘋果,初衷是為了讓全鎮人民提高收入,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今年的蘋果積壓是誰也不可能預料得到的,我們共產黨員不是神仙,也不會算命,這種突事件,怎麼能歸咎到鎮黨委的頭上呢?這種做法是愚昧的,是不可理喻的”

聽着一個副記一個副鎮長兩人的一唱一和,夏言冷冷一笑道:“難道把事情完全歸咎到果農的頭上,不去解決蘋果積壓的問題,單單用武力驅散果農,這種做法就不愚昧了嗎?”

夏言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然後環視一圈,才接著說道:“錯了,這種做法不僅愚昧,而且還是愚蠢到了一種境界”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紙是能包住火的,即使能夠壓住,那也一定是暫時的,不過等到火焰燃燒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是一定會以更兇猛的姿態衝破紙張的遮蓋,熊熊燃燒的”

夏言如是說:“而我們古北口鎮的那些果農心裡的怨氣也是如此,他們當初之所以接受鎮黨委的規劃,改山種蘋果,就是因為他們相信鎮黨委,相信我們一定能帶領他們財致富。但是兩年過去了,蘋果種出來了,但是卻因為積壓而得不到應得的財富,他們找到政府,政府非但不管,反而還動用暴力進行驅趕,這樣的做法,怎能不讓果農們感到寒心和憤怒呢?如果任由這種憤怒繼續在果農們心中成長,那麼去年浙江的樂清事件,就可能會是古北口未來的結果。”

“夏言你這是造謠,是誣衊,是誹謗你還有沒有一點身為共產黨員的覺悟?”錢副記拍案而起道,“我再強調一次,這次的蘋果積壓,是不可預見的市場風險,而我們鎮黨委並不是風險控制基金。雖然作為人民公僕,我們有為群眾規劃致富方案的義務,但卻並沒有為他們承擔風險的義務如果今天果農種蘋果賣不出去了找政府,那是不是明天山野菜賣不出去,後天養殖魚賣不出去了也找政府?難道政府是菜市場,沒有其他事情做了,天天就要幫他們賣農副產品嗎?”

“屁話”夏言針鋒相對道,“老百姓有困難不找政府找誰?作為人民政府,還能有什麼事情要比為老百姓解決燃眉之急更重要?”

夏言如是說著,淡淡的看了那錢副記一眼,接著說道:“我不知道錢記為什麼那麼敵視這件事,莫不是我在門口聽說鎮黨委的委員當中,有一位位高權重的幹部,和收購商勾結共同壓價,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夏言你胡說”錢副記氣得渾身抖,“身為一名共產黨員,你竟然敢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隨意誣衊一位黨政幹部,你根本沒有沐浴在黨旗光輝下的資格,你根本沒有繼續供職機關的資格,我要開除你出黨籍,我要開除你出公職隊伍”

夏言笑了笑:“錢記的話很熟悉,在南京我好像也聽到誰說過,但是可惜的是......算了不說了,大家都懂的。”

夏言話只說了一半,但是在場所有人都聽懂了,畢竟在夏言調來古北口鎮的時候,鎮黨委階層都是特意調查過夏言的背景的,而夏言在南京做的那些事,對於民間來說也許還是秘密,但是在官方內部只要有心還是能打聽到的。

所以當初夏言來古北口掛職的時候,大家也都很注意這方面的問題,但後來因為夏言刻意的低調和內斂,同時他又只是負責相對來說,並不那麼讓人重視的農業林業和水利,所以漸漸的,大家也就忘記了夏言的那些豐功偉績,忘記了他此前在南京是怎樣硬生生頂撞一個副省級城市的市委秘長的了。

想到這裡,現場所有人的臉色不由變得精彩至極。

夏言當然明白大家此刻的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因此淡淡一笑,然後道:“錢記想必也是因為果農的事情有些情緒失控了,我和錢記又不屬於同一個系統,同時還同樣都是一個級別的幹部,錢記哪裡有權力開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