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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卿染本來坐在靠近門口,陪着本家的幾個女孩子說話,比別人都先看到方氏進來,便忙站起來。林氏抬頭看見方氏,頓了一頓,就換上一臉的笑,急忙從座位上站起,迎了上去。

“......方才還病的起不來,怎麼起來了,這是不放心我嗎?......太太氣色很是不好。這裡有我,太太還是安心回去休養,我這要招待族人,實在騰不出手來照看太太。”說著給旁邊幾個伺候的人使眼色,讓她們扶方氏下去。

方氏剛才在屋內,就開始忐忑不安。事情沒有按照她預想的那樣發展。也不知辛姨娘有沒有中計,但是荀大老爺並沒有取消儀式的意思。她只好親口說出要推遲日期,荀大老爺也沒答應。然後是二老爺夫妻來的太早了,林氏態度親熱的有些古怪,方氏覺得十分不對勁。

等她接到消息,說荀大老爺已經請了林氏負責料理酒席,招待來客,她就開始忙亂。

她本來有把握讓這祠堂開不成,因此酒席等種種安排不過是走個過場。這林氏一接手,必然發現其中內幕。

方氏開始糾結。一方面她不甘心,荀君暉的存在一直是她心上的一根刺。這麼多年,阻攔荀君暉入族譜幾乎成了她的一個執念。只要荀君暉不入族譜,就不算是荀家的子孫,她的兒子就是大房唯一的子嗣。

可是現在,招數都用盡了,終歸還是攔不住荀君暉入族譜。她心內掙扎,想要繼續裝病,不想去前面待客。可另一方面,她知道二太太不是寬厚人,趁着這個機會,還不知要怎樣在族人面前抹黑她。可是她裝病又裝的太滿了,現在要出去理事,等於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面子上實在不好看。

最後權衡利弊,方氏還是讓人伺候着梳洗換了衣服,厚着麵皮來了。她既然舍了臉,自然不會這樣被打發走。

“族裡的長輩們大老遠的來了,就是病的再歷害,少不得掙扎着也要來的。”

方氏便讓荀淑蘭扶着,和族裡的女客一一見禮,說著招待不周的客氣話。

林氏作為二房的媳婦,好不容易得了這樣一件露臉的差事,就捨不得讓位。方氏心裡有鬼,對林氏也格外禮讓,最後兩人並排在下首坐了陪客。族裡女客也就問問方氏的病情,還誇獎方氏,病得這樣,依然不缺禮數,不愧是世家淑女,荀家的長媳等語。林氏聽在耳朵里,心裡就不舒服起來。

少頃,前面來人報訊,說是荀君暉已經拜過祖先,入了族譜。大老爺正帶着人從宗祠里出來,到西面偏廳去了。這來傳話的人已經得了荀大老爺的吩咐,要聽林氏的吩咐,可方氏也坐在上面。他也是機靈的,就問,“......問兩位太太,是不是現在就開始上菜。”

林氏從衣襟中取出只銀殼的懷錶看了看,說時辰差不多,吩咐趕緊請客人入席,立即上菜。她也從座位上站起來,請女客們去花廳入席。

眾人便到東側花廳,林氏和方氏陪着族中長輩坐了一桌,荀家近支的一個年輕媳婦陪着族裡的媳婦坐一桌,然後就是荀卿染姐妹陪着女孩子們坐了一桌。丫環婆子端着盤碗魚貫而入,先是各樣瓜果點心,然後就是熱菜熱湯,流水似地端上來。方氏舉箸讓客,宴席正式開始。

“這遼參是我娘家兄弟年下去北邊採買了送來的,叔婆嘗嘗。”林氏給身邊一位老夫人布了一筷子菜,又轉頭對方氏笑道:“大嫂菜單上列了這個,廚房卻沒有準備。我去問了,竟說沒人吩咐她們準備這些。正巧二老爺要給你侄女辦生日,提前準備了一些。她一個小孩子家,又不大辦,哪裡夠今天用的。還是二老爺從鎮上酒樓弄來些,卻只有赤瓜參了。大嫂也太見外了,缺這個,只管和我要去。好在今個大老爺委了我管事,呵呵呵,大嫂也嘗嘗,比別的都好些。”

荀卿染趁着洗手的空檔,四下打量,發現她們這張桌子,上的是遼參,旁邊媳婦們桌上卻是赤瓜參。

一共三桌,總共用不了幾隻海參,卻端上兩樣來。這自然是方氏本就沒有準備,林氏臨時找了東西補上的。可是以林氏奢華的做派,都從她家裡弄來並不是難事。林氏偏大張旗鼓地派人去和二老爺說,那其實也就是讓荀大老爺知道。還弄出不一樣的海參來,已經很惹人猜測了。她還怕人家發現不了,這樣閑話家常似的說了出來。

荀卿染心想,只怕沒人會相信方氏連幾桌海參都辦不齊整。那麼,這其中的奧妙,就很值得深思了。來客都是一家主母,手底下管着一大家子人。婆婆媳婦,小姑子妯娌,又或有姨娘庶子庶女的,哪個不是經歷過些事的,心裡自然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連上了幾道菜,林氏都是如法炮製。方氏坐在一邊臉上有些掛不住,又發作不得。

荀淑蘭這邊啪的一聲摔了筷子,站起來道:“二太太,食不言......”

方氏那邊早見了自己女兒的模樣,連忙使眼色給她,讓她不要莽撞。常嬤嬤也跑過來,小聲勸道:“姑娘快坐下,這麼多姐妹們看着那。這是家裡的大事,太太病着還來作陪,姑娘就有些不舒服,先陪着姐妹們用了飯再說。”

荀淑芳坐在荀淑蘭左邊,低着頭吃菜,不發一言,即不阻攔,也不勸解。荀淑妍坐在荀淑蘭右邊,早扭過頭去和旁邊一個女孩子說話。荀卿染知道,方氏理虧,這個時候只能忍氣。若是荀淑蘭鬧起來,林氏借題發揮,方氏只有更加丟臉。

方氏果然表現的極為大度,一邊拿話遮掩,說她病了,也許底下人趁機偷懶。又誇了林氏如何豪富,和她妯娌之間如何不分彼此等語,哄的林氏高高興興。

一頓飯吃的大多數人都很開心,二太太林氏今天大出風頭。她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狠狠地踩了方氏,覺得意猶未盡,便以不放心方氏為由,親自扶着方氏回房。

方氏本來就心內煩躁,偏林氏心情極好,絮絮說著席上如何如何的話。

“二太太,今天多虧了你,改日我讓二爺過去給你磕頭。今天你填補上的東西,也挑好的給你送過去,總不會讓你吃虧。唉,我強撐到現在,有些支撐不住。”方氏開口送客。

“自家人,大太太這樣太見外了。”林氏笑道,卻並不說不需要償還的話,也不說要走。方氏今天處處示弱,她就想再踩一腳,讓方氏以後再不敢在她面前做大。

“大太太的賢德在咱們潁川也是有名的,”林氏故意看着荀卿染的手說道,“我還記得幾年前,二爺有個奶娘。她一家子吃着二爺那份份例,倒把二爺作踐的跟個奴才似地。哎呦呦,二爺那麼大點的孩子,這身上都沒一處好地方,青一塊紫一塊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可憐。這是沒娘......,呵呵,瞧我這張嘴。那奶媽可是大太太跟前得用的人,說趕出去就趕出去了,一點不徇私,誰不說大太太賢德。”

這哪裡是說方氏賢德,明明是說方氏指使親信虐待庶子。方氏沒想到林氏又拿這件舊事來慪她,氣的臉色都變了,喘了口氣,冷笑道:“要說賢德,我看沒人比得過二太太。不說別的,只說二太太那田莊上,可是養了好幾個不知哪來的野孩子,二太太才端的是善心腸。”

荀卿染曾經隱隱聽得人說過,荀二老爺在三兄弟中人樣子最好,脾氣最好,也是最風流的一個。饒是林氏管的嚴,家中有兩個姨娘,卻不過是擺樣子,都無所出。但是經常和丫頭們不清不楚。林氏總有看不到的地方,就有就生了孩子出來,都被林氏送到偏僻的農莊上,當奴僕養活,任其自生自滅。

方氏在人前為了保住面子,一直忍耐,現在忍耐不得,就拿這件事情來反擊。

林氏臉色一白,也不再說話,站起身就告辭,帶着兩個女兒走了。

荀卿染看方氏心情不好,便拉了拉荀淑芝的衣角,示意該是告退的時候了。外面就有小丫頭稟報說老爺來了。還沒等丫頭們打帘子,荀大老爺已經怒氣沖沖地掀了帘子邁步進來。荀卿染等人忙站起來,方氏見荀大老爺臉色不善,也從榻上站起。

“你們都先退下去。”荀大老爺對荀卿染等人吩咐道。

荀卿染慌忙往外走,還沒出屋門,那邊荀大老爺已經指着方氏的鼻子訓斥:“你,你辦的好事!我說開祠堂宴客,你就拿了菜單糊弄我,一應東西全不準備,事到臨頭,又裝病不理事,你這是要給誰難堪?二太太拿了自家東西來,只為我荀家的臉面好看。你不知感激,又拈酸,給二太太臉色瞧。你就是這麼做長嫂、嫡母的?”

大太太身體抖了抖,再也站不住,用手扶着旁邊的桌子,才沒有摔倒。荀淑蘭忙跑回去扶住方氏。方氏知道必是林氏氣不過,出去在荀大老爺跟前說了什麼,這事她是被抓住了把柄,不過荀大老爺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讓她一時又氣又愧又悔,幾乎暈過去,胸口也跟着疼了起來。

“老爺這是聽了誰的攛掇,妾身辛辛苦苦這麼多年......,”方氏正要申辯,就見周嬤嬤跌跌撞撞從外面跑了進來。

“太太,太太,不好了,出了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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