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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逼你,雖說有些自誇嫌疑,但我真的覺得我們家四郎真的很好。排行老四,上有兄,下有弟,小時候大的要習武,小的要照顧,四郎、五郎常常就會被我與令公忽略。所以八個孩子,惟有四郎、五郎性子內向沉寂,什麼事都放在心裡。

好容易天下安定了,才發現孩子們其實都長大了。我們竟然有時會想不起四郎和五郎小時候什麼樣,他們總是很安靜的在練武,在幫我們照顧弟弟。所以我和令公有時總覺得對四郎、五郎虧欠甚多。

好在他們還不錯,都老實聽話,認真的做事做人。而四郎性子,是他們中間最單純的一個。我和令公常說,這孩子沒什麼性子。也不知道適不適合習武,打仗。結果他的武藝倒是兄弟之中最好的一個。後來令公跟我說,因為他真的最單純,做事一板一眼,從不會玩什麼花招,所以功夫練得最精純。

你大嫂他們都是我們同僚家的閨女,從小一塊長大,脾氣什麼的都合得來,結了親家,他們過得也不錯。要給四郎訂親時,四郎卻不肯了,他說要尋他喜歡的女子回來。讓我和令公這一件事一定要依他。

我和令公便笑,這麼個沒脾氣的孩子,原來在這裡等着我們呢!想想,覺得他說得也對,妻子是一輩子的事,不是我們看得好,就一定好,總要他真的喜歡才是。然後總在想,也不知道四郎能尋摸回一個怎樣的女子,讓我們都大吃一驚。”

太君靠着車壁邊說邊笑着,其實當時四郎說這話時,是讓她和令公很是氣惱的。楊家的子女最重要的是聽話。父母之命沒人敢說道個‘不’字。從小聽話的四郎第一次反對了父母,這讓強勢慣了的令公夫婦真的怔了好久。

但最終他們還是同意了,對他們來說,媳婦就算娶錯了,也不過是一個媳婦,而四郎難得這麼堅持一件事,他們不想打擊到他。但卻時時會擔心,生怕有個萬一。

所以四郎上天入地的找那個羅氏女時,太君心裡是有些忐忑的。太柔弱,完全不是楊家媳婦該有的風範。但為了四郎,她忍了。而後來羅氏女的表現真的讓她越來越吃驚,令公好一些時,會跟她說,羅姑娘其實挺不錯,四郎眼光其實還不錯。只可惜,現在四郎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他。

“他性子太弱。”羅氏女輕輕的說道。這個故事是她從來沒聽過的,婚前,太君雖然也說一些四郎小時候的趣事,但來來去去只有幾件。現在才知道,因為太君太忙,只記得那幾件罷了。而那時,太君還沒有接受她,怎麼會說這些煽情的話?等他們真的有感情了,太君也就更不會說了,因為怕她會傷心。後來太君常說的話是,‘忘記才好,好的、壞的,都忘記了。求一個來生再相見。’

她有來生了,可是她現在最不想再見的就是四郎。太君這一席話,總算讓她又想通了一些事,四郎和五郎的性情。

四郎、五郎因為得不到父母太多的關注,只能拚命的表現到最好,讓父母能多看一眼。所以太君說得沒錯,兄弟之間功夫最好的是四郎,而僅次於他的,就是五郎。

四郎會娶大遼公主,五郎會出家,都是因為那是他們第一次上戰場,就遇到了兄弟慘死,父親撞碑。他們從小性子其實都很弱,四郎和五郎都崩潰了。他們倆都無法面對自己,於是一個隱姓埋名,一個乾脆避世出家。

太君怔了一下,看着羅氏女,羅氏女也抬起頭看着太君,平靜無波。

“你說四郎性子弱?”太君真的不敢相信這個柔弱的女子竟然說七子之中武功最好的四郎性子弱?

“單純、善良、熱情、從來都用美好的目光去看待世人。看到被欺侮的小狗,他都會流淚。他武功很高,可是他卻從來沒有真的上過戰場,真的看到死亡時,他會被嚇壞的。”羅氏女苦笑了一下。

曾經以為這些都是四郎的優點,看到他專心替自己喂兔子,然後有一天,她要給兔子試藥時,他哭了。羅氏女那時很感動,覺得自己找到一個天下最溫柔、敦厚、善良的良人。

可是她忘記了,他是楊家的兒郎。她跟太君也上過戰場,她目睹着戰場上的支離破碎,從開始的默默流淚,到後來的麻木不仁。她一心一意的研究着戰場戰術,她只希望能少死幾個大宋士兵,讓他們能回家看到他們的父母妻兒。

她沒有親手殺過人,她都適應了良久。四郎在戰場上,一定殺了不少遼人吧?連兔子都不願殺的人,怎麼面對屍橫遍野?其中還有不少是他們親自動的手。受的傷一定更大吧?

太君沉默了,雖然他們夫婦對孩子從不手軟,可是真的上戰場殺人,他們卻真沒讓四郎做過。他們也是父母,他們總覺得能拖一天是一天,只要把功夫練好了,到時習慣就好了。現在看看羅氏女,她開始懷疑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還清晰的記得她第一次看見流血的樣子,她也記得第一個死在自己刀下的賊人那不甘的眼神。那是三十年還是四十年前的事了?自己已經忘記自己一共殺過多少賊人,可是她卻一直記得那雙眼睛,還有自己一連幾天揮之不散的血腥。

“單純一點不好嗎?現在我們退出了朝堂,從此以後,退隱耕讀,想那麼多做什麼。”太君顯得有些沒意思起來。現在他們榮歸故里,以後四郎也沒什麼機會變得強硬了。

羅氏女笑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更像是嘆息。低頭重新拿起書,專心的看書補漏,她要趁着她記得,把之前十八年的研究都寫下來。只不過,這些筆記太為雜亂,平日里她也都是記在醫書的冊頁空白處,現在只能重讀,好記起那些筆記,重新記回,算是溫故而知新了。

“我們不見得真的能歸隱對不對?”好久之後,太君不確定的說道。

“我不知道,真的邊關告急,朝中無人可派時,令公會坐壁上觀嗎?”羅氏女說是不管,卻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所以我這回自作聰明了?”

“不,這至少給了您時間。”羅氏女想想搖搖頭,他們爭取了九個月的時間,金沙灘無論發生什麼事,等一切結束了。楊家也許能找個好點的起複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