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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您這話說的,怎麼能不招人待見呢?李氏、孫氏、年氏,哪個不是巴巴兒地盼着和您多呆一會兒!”施詩淡淡笑道,想起那些明爭暗鬥了多年的後院女子,心裡湧起一股深深的疲倦。

“那你呢?”武靈傑低頭喝了一口茶,隨後垂着眼帘一直盯着杯子里的茶葉,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我?”施詩怔了,喃喃重複了一句,“我呢?”

武靈傑抬起頭,眸色深黯,面上再沒有在人前那種隨和謙虛的表情。施詩怔怔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腦中思緒翻滾,恍恍惚惚就想起了大婚那會兒,兩人相敬如賓的日子。

雖然不像現在那些小說里寫的那樣煸情,但當時只有十幾歲的兩個少男少女,因為帝王的一紙詔書而締結姻緣,最初的生活也是甜蜜的。在宮裡呆過的人永遠不會把什麼真性情放在首位,再好的感情也會被這樣那樣的外部因素磨蝕,反而基於利益的聯姻更為穩定。

他們當年,以現在的標準來看,也不過就是兩個孩子吧,在人際關係超級複雜的深宮裡,除了攜手互相扶持,再也沒有別的退路。

他敬她,願意人前人後給她體面,放心把家裡的事全交給她;她也堪稱溫良恭謙,以丈夫為天,心甘情願地守着王府那方天地,為他營造一個溫馨的家。原本以為日子就這樣過去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一樣了?

她從未想過獨佔着四爺,也不屑使那些狐媚子手段和後院的女人爭寵。有一次和妯娌們吃酒時,好像是十弟妹吧,聊起後院那些糟心事,在席間哭得叫人心煩、

她淡淡地說:“咱們可是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福晉,皇上親自下旨賜婚,憑她們怎麼鬧怎麼折騰,誰又能越得過咱們?犯得着和那些人去呷醋嗎?”

是的,她就是有這樣的底氣,所以看着孫氏和年氏斗得死去活來,看着李氏在中間兩頭挑撥,她都可以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她有她的底線,只要不涉及到王府的體面和子嗣問題,那些小老婆之間愛怎麼鬧就怎麼鬧去。

四爺子嗣單薄,這一向是夫妻兩人的心病。暉兒小時倒還好,越長大反而越虛的樣子,為著這個嫡子,她和四爺紅了幾次臉。可能就是從那時開始,他們之間漸漸有了心結。

她記得有次,他恨恨地說了一句:“慈母多敗兒!”

她委屈得哭了一宵。暉兒於她,不僅僅是安身立命的根本那麼簡單,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只求暉兒平安康泰。

但,好像沒人理解她。四周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把暉兒當作固寵的資本。所以,在暉兒離去後,她會那樣失態,會歇斯底里地和四爺吵,她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不是嗎?反正她最最害怕失去的,已經永遠失去了。那時,她只是覺得自己要把胸口憋着的那口氣發泄出來,旁的她也管不了那許多了。再後然,她暈倒了,穿越了,重生了!

不是沒有恨的,她帶着那樣濃重的哀傷和怨念暈倒,怎麼可能一覺醒來就當作什麼也不曾發生過?

“我哪裡敢不待見四爺呢?”自嘲地笑笑,施詩低聲說。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武靈傑抬眼看着她,凜冽的眼神直直盯住施詩。

“那是什麼意思?你想問我,有沒有愛過?還是有沒有恨過?”施詩突然笑了。

“有!因為愛過,所以恨得也格外多!可是又怎樣呢?有那麼一段時間,我恨得甚至整夜都睡不着。我在想,如果不是你,我也許就不會失去暉兒吧。如果我和暉兒身處在小門小戶,也許他就能平平安安長大,然後娶一房媳婦,生個胖娃兒,安安生生過日子。”

說起過往,施詩的音量不禁高了起來,喘了口氣,她有些慘然地笑問:“我甚至不知道,這些年來,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好嗎?還不夠賢良淑德?到底要什麼的言行才符合你的標準,才不叫‘言行無狀’?你解釋給我聽聽。”

武靈傑默然看了她半晌,“我那時在氣頭上,暉兒的事我很難過,那些日子朝堂上也有很多事情發生......我性子急了,沒想到會傷你那麼重......你還在怨我?”

“怨?以前是有怨過。不過現在,沒有了。”施詩睇着他,他的解釋聽起來很無力——應該是他從來沒有向人解釋的習慣吧,至少在以前,她從來沒見他解釋過什麼——因為沒有那個必要,自然有人急着去揣摩他的心思,上趕着去討好他。

武靈傑聽她這麼說,臉色微變,她現在的情形和他剛才預想的,好像有種微妙的區別,雖然暫時他還不知道這種區別是什麼,但他有預感,那並不是他所樂見的。

“我剛回到家時,公司里k姐他們來看過我。當時我還完全沒進入狀態,施詩殘留下的那些記憶片斷根本不足以讓我應付,我很怕,晚上一直睡不好。那些日子,媽媽夜夜陪着我,不停地和我講話。醫生和她說過,我的失憶也許有可能恢復,所以她拿了照片簿子,一邊看一邊講那些往事。很傻是嗎?我問她如果我還是想不起來怎麼辦?她說沒關係,只要還健康地活着,我們就應該感恩,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即使沒有記憶又怎樣?她依然愛我。”

“所以?”武靈傑心裡那股不好的預感更強烈了,他皺眉問道。

“所以我決定聽媽媽的話,好好地重新活一次。忘了那些往事,忘了那些不屬於‘施詩’的記憶,好好地做‘施詩’,做媽媽的女兒,代替她盡孝。老天爺讓我來這裡,重新給我一次生命,應該不是讓我糾結於那些過往和仇恨吧!”

“忘了過去?”武靈傑冷笑,“那些是想忘就可以忘的嗎?”

“我可以。”施詩抬起頭,鎮定地看着他。

“那你剛才為何會叫我胤禛?那我抱你時,你又為何沒有拒絕?”武靈傑咬着牙,越說越火大。

“你告訴我,剛剛確認我身份的那會兒,心裡什麼感覺?”

“驚喜。”武靈傑面無表情地說,“我沒想到你變得這樣......”猶豫了一下,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是,就是驚喜。在這個茫茫人海,陌生的世界裡,突然找到一個同類,哪怕是心存怨懟的仇人,也還是會覺得驚喜吧。”施詩微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