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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一百五十二章命數

湘雲......你在哪裡?

前面是什麼?為什麼那麼亮?湘雲!我用盡全身力氣呼喚,回過頭,湘雲卻就在我的身後,一道絕美的身影在亮光處喚道:“雲兒,我們回家。”

湘雲綻開一抹笑容,看着我緩緩後退,我伸手急抓,卻撲了個空,跟着她跑到亮光之處,那道絕美的身影輕聲道:“你該回去。”

我迷茫的望着他:“你是方仲堂,還是方凌?”

他牽住湘雲的手,與她相視一笑,“方凌,字仲堂。”

他們的身影漸漸模糊,我大叫着湘雲的名字,湘雲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姐姐,你該回去,那裡有等着你的人。不要過來,回去——”

回去?腦中剛想着這兩個字,他二人已然消失,眼前出現一個異常潔白的世界,什麼都沒有,只是白。我要回到哪去?襲人走了,湘雲也走了,我還有什麼?孩子,對,我還有孩子,低頭看着小腹,那裡卻是一片透明,沒有孩子,什麼都沒有,就連我的身體,也沒有,想起昏迷前的一刻,我痛苦的嘶喊,孩子也沒了,我還有什麼?

你還有我。

是誰?我努力想看清是誰在說話,眼前卻始終是一片混沌,不,沒了,沒人再要我了。

我要你!你醒過來。

又是那個聲音,醒過來?我明明是醒着的。那個聲音到底是誰?為什麼聽着好熟悉,想起卻又有些心痛?

惠!

是在我叫我么?

惠!

聲音一次比一次急切,我努力地睜大眼睛,想看清那人到底是誰,忽然,眼前的潔白消失,變做一片漆黑。接着,一道強光刺得我不能睜眼。“好刺眼......”

“熄燈!”那道聲音就在頭頂,聽起來十分暴躁。

眼前暗了下去,我緩緩的睜開眼睛,屋內只剩兩盞昏黃的燈光,一道人影映入我的眼帘,是順治,他大概好幾天沒有梳頭洗臉了。以前光潔的形象全然不見,滿眼的血絲,一臉地倦意,人也消瘦了許多。

是他在叫我么?

見我醒來,他狂喜着喚過太醫,我轉了轉眼珠,將手撫上小腹,“孩子......”

順治眼中滿是痛苦。他輕撫着我的臉,強自笑道:“我們以後還會再有。”

我輕輕地合上雙眼,涼涼的濕意順着眼角滑至耳邊,“湘雲呢?”

順治久久不答。

“她死了?”我悲痛得渾身顫抖,順治抱住我,“別難過......”

我猛的睜眼。也不知從哪裡來的氣力一把將他推開,“是你!是你下令殺了她!”

順治臉色蒼白地道:“血影要殺你。”

我“哇”的一聲哭出聲來,“不是......是我害了她,我要是不帶她來,她就不會死,是我......”

“不是你,是我,”順治一把抱住我,“是我下令殺了他們,不是你。”

“是你?”我精神極度恍惚。突然掙開他。坐起身來,“我要去看她。”

“惠。”他一把按住我。“他們已經入土了。”

“那就把他們挖出來。”我極度認真地道:“我想再見見他們。”

順治顫着身子抱住我,“好,我帶你去見她。”

他終究是沒讓我再見他們,只是讓我遠遠的望了一眼,他們緊緊相擁,沒人能將他們分開。

將他們抬到火場,熊熊烈火之下,他們一家三口終於再也不分彼此,掃出他們的骨灰,卻不見那塊玉牌,我跑到灰燼中細細尋找,順治眯起眼睛望向火場地負責太監,那太監嚇得雙腿發顫,哆嗦着從懷中掏出玉牌,我上前拿過細細擦拭,順治望着那太監怒道:“處死!”

太監嚇得屁滾尿流,我抬眼望向順治,“他只是一時貪心罷了,何以至死?”我緩緩的撫摸着那塊玉牌,“他死了,在你心中不過是死了個太監,可在別人心中,失去的或許就是一個親人,一個姐妹......”我的眼淚緩緩流下,也不知到底是在說誰。

“我想出宮。”

順治臉色一變,“我陪你去。”

我沒有拒絕,就算拒絕,也沒用。

在小林子的指引下,我來到了那座新買的宅院,大門已重新漆過,裡邊也收拾停當,叫小子林遣散了眾人,我將方凌和湘雲的骨灰供至案前,規規矩矩的跪下磕了三個頭,接着我抱起骨灰,叫小林子點燃宅院,火光直衝雲宵,我將骨灰撒入火中,看他們隨風而逝,湘雲,這是你地新家,喜歡么?

至此,我身邊的四個貼身宮女,再無一人留在我的身邊。

難道這些,便是那道士說的“償還”么?讓我失去所有的人,讓我慢慢枯萎至死。

“烏雲珠......”

順治嘆了一聲,“她已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身子還極虛。”

“有人那樣對你,此生你該滿足了。”

順治看着我,久久不語,回到宮中,我才發現原來我竟已昏迷了十日,現在已是五月中旬,坐在鏡前,看着鏡中那張蒼白的面孔,腦中閃過一個個片斷,三年了,不長也不短地時間,我依然坐在這裡,可心境已有了天差地別的變化。

將手撫上小腹,我的眼淚又流出來,直到現在,我才能為那個無緣的孩子痛快的哭一場,他的離去我雖心痛,但我不怨任何人,這是天意。人,真的是不能勝天地。孩子沒了,我與他之間最後一點聯繫也斷了吧,這份債,還得真是徹底。

整整一月,我將自己困在坤寧宮不見任何人,順治、太后、洛顏、榮貴......整個坤寧宮死氣沉沉。沒有一點生機,直到有一天。順治破門而入,將我拖出寢宮,我癱在地上,被太陽刺得睜不開眼,順治搖着我的肩膀吼着:“你看看你的樣子!一個宮女就那麼重要嗎?一個孩子就那麼重要嗎?”

我緩緩地搖頭,“你不明白。”我是向天認輸了,接下來。我只需順從天命,過完一生。

順治突然站起,頭也不回地離開坤寧宮,再回來時,手上抱着一個嬰孩,他將孩子放入我的懷中,看着眼前粉嫩地小臉,我終於回過神來。嘴角不自覺地掛上一抹笑容,如果我的孩子還在,說不定,也是這般可愛。我伸出手,逗弄着他地小下巴,孩子用他黑亮的眼睛看着我。咯咯的笑着,我也跟着輕笑。

順治朝着常喜道:“上諭,四阿哥過繼至皇后膝下,以後由皇后撫養,封......榮親王。”

常喜顯然被這道上諭嚇壞了,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居然封至親王,我茫然的抬起頭,順治蹲下身子,心疼的道:“惠兒,你快些活過來。”

我看看他。又看了看懷中的孩子。將他遞還至順治手中,轉身走進寢宮。這不是我地孩子。我的孩子......已經死了。

我的消沉讓順治更加堅持,那道上諭轟轟烈烈的發了下去,整個宮中為之嘩然,烏雲珠被順治下令禁足,不得出承乾宮一步,三日後,佟妃領着玄燁前來,見到我,不由分說的跪至地上,我沒有看她,眼睛直盯着玄燁,玄燁看着我,小臉上滿是深沉,佟妃緊了緊握住玄燁的手,開口道:“臣妾知道娘娘素來喜歡玄燁,如果......娘娘將四阿哥送回去,玄燁從此便是您的兒子。”

我大覺訝異的看向佟妃,玄燁一臉地驚容,“額娘!”

佟妃滿面從容,可嘴角卻在微微發顫,“娘娘一定明白臣妾為何如此,如果娘娘答應,臣妾自此閉門不出,再不理宮中事非,只求娘娘......給玄燁一個與人較量的機會。”

四阿哥的生母是皇貴妃,養母是皇后,就算以後我再有孩子,四阿哥的身份也是不容忽視的,相較之下,玄燁便顯得勢單力薄,所以佟妃,才做了這個孤注一擲的決定吧。

玄燁緊了緊小拳頭,看着佟妃道:“兒子絕不離開額娘。”

佟妃摸着他地頭,未出聲眼眶已紅,我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道:“你捨得么?從此他便再不能叫你額娘了。”

佟妃努力控制着眼中的淚水,“只要玄燁前程錦繡,臣妾......沒什麼捨不得的。”

我又看向玄燁,“你呢?”

玄燁盯住我的眼睛,倒似狠下了決心一般,“兒臣決不離開額娘。”

“你確定?”我的聲音有些恍惚,“天意難測,這說不定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我輕笑着看向佟妃,“聽見了么?他寧可放棄一切也不願離開你。”

佟妃驚疑的看着玄燁,像是不明白為何小小的玄燁會與我有這樣的對話,她回過神來急道:“玄燁年歲尚小,說的話豈能做數?”

我搖搖頭道:“你應該明白他對你的一片真心,人生有許多事情值得珍惜,不要只看見一樣,而忽略了其他事情。”

我拉起玄燁,“你放心,玄燁定然會有一個錦繡前程,這是命中注定,誰也改變不了。”說這句話時,我眼睛卻盯着玄燁,也不知到底在說給誰聽,“不要爭,爭到最後,你會發現什麼都是一場空,珍惜眼前擁有地吧,不要等到真地失去時,才悔不當初。”

佟妃的臉上滿是迷茫,她看着玄燁,淚水滴落衣襟,“謝娘娘教誨,臣妾明白啦。”

我笑笑,“有空時......讓玄燁常來看看我,好么?”

佟妃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朝着我道:“娘娘至今還在為那個宮女神傷么?”

一想起湘雲,我心頭又蒙上一層悲傷,佟妃嘆道:“娘娘可否聽臣妾一言?依臣妾看,湘雲與那刺客間,倒也並非無情。”

我點點頭,“以心......相許。”

佟妃笑道:“那娘娘還因何傷心呢?”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幽幽地道:“能與心愛之人在一起,哪怕是死了,心中也是高興的,如果終生不能再與他相見,就算是活着,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佟妃的話似醍醐灌頂般讓我心頭一陣明亮,不錯,湘雲死了,何嘗不是找到了她的幸福,如今他們的骨灰定然已飄過千山萬水,去了那藍天綠地之間,湘雲終於可以跟着方凌,自由自在的策馬揚鞭,沒有國讎,沒有家恨,沒有大清、南明、血衣......也再沒有那不能承受的附骨之痛。鬱結漸漸解開,愁雲慢慢消散,佟妃與玄燁離去後,我深吸一口氣,習慣性的招呼,“襲人,咱們去承乾宮。”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旁響起,“主子......”

我回過頭,一張清秀的小臉映入我的眼中,我這才想起,襲人已經不在了,我朝她笑笑,“帶着四阿哥,去承乾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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