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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0

叮叮咚咚的琴聲又響起來,巧慧笑道:“十四爺又在練劍了。”我凝神聽了會,靜極思動,忽地來了興緻想去看看十四爺練劍。我的院落緊挨着他的書房,卻一直未曾去過。說是書房,其實聽沉香說也算是練功的地方。

六角亭中十四爺的侍妾吳氏穿着雪貂皮斗篷正在彈琴。地上積雪仍厚,十四爺卻是上身赤膊,持劍而舞。縱騰跳躍,迴風舞柳。我看不出招式,只覺得他出劍越來越快,吳氏儘力想跟上他的節奏,卻總是落後幾拍,越急越亂,一聲刺耳的聲音,琴弦驟然斷裂。十四爺手中的長劍脫手而去,釘在遠處一株開得正好的梅樹上。撲簌簌紅梅紛紛飄落,白雪中點點紅艷甚是好看。

吳氏忙起身向十四爺告罪,他擺擺手,凝視着梅樹上的劍道:“不關你事。”說著看向我隱身的廊柱,呵斥道:“又是誰鬼鬼祟祟的?滾出來”

我笑走到梅樹旁,看着他問:“這麼大火氣?冰天雪地都澆不滅?”

吳氏忙向我行禮,我笑讓她起來,她又向十四爺行了個禮後,抱琴而去。十四爺走過來問:“怎麼躲在廊柱後呢?要看大大方方地過來在亭子里看,豈不更好?”我看他臉上汗珠不停滑落,抽出手絹遞給他。他卻未接,只是伸脖子過來,我一笑替他擦拭。我道:“趕緊穿件衣服吧,這麼冷的天,又剛出過汗,小心凍着。”

十四爺笑握住我的手問:“我們倆誰冷?”他手心火燙,反倒是我的手冰涼。

我笑說:“是我冷,那也要套件衣服。”他低頭替我搓了搓手,雙手拳握着給我取暖。

我笑道:“進屋吧,雪地里立了半天,身子也有些冷了。”十四爺笑點點頭,並未鬆脫我的手,依舊牽着我向書房行去。我看他神色坦蕩,也不好太過扭捏,遂大大方方任由他牽着我進了書屋。

十四爺進屋後放開我的手,吩咐下人去取暖手的小手爐給我,自個披了件外袍在暖爐旁坐下。

我解下斗篷放好,坐到他身旁問:“京城中又有什麼事情了?”

十四爺忽地笑起來,笑了一會子方道:“是我自個又痴了。皇上不責罵我們心裡怎麼能舒坦呢?總是要有的沒的尋些罪名出來罵一罵,警告了群臣不要妄自胡為,心裡方舒坦一些。要不然我們再加上年庚堯豈不慪得慌?他罵我們結黨,這‘年黨’可是他自個縱容出來的。”

我默默發了會子呆,問道:“八爺最近可好?”

他蹙眉道:“罵得越來越狠了,不過我看八哥一改謹慎小心的作風,彷似故意留了錯處讓他罵。和我也許久未通過消息,摸不透八哥的心思。”

我道:“臨來前我在路上見過八爺一面,他......他已經倦了。只想着離開,如今只是牽絆於弘旺。”

十四爺驚笑道:“離開?皇上若能放他走,他早走了。可皇上偏偏就要給他職位,命他做事,方好常常折辱於他。甚至以八嫂和弘旺相威脅,‘故意託病不肯行走,必將伊妻處死,伊子亦必治與重罪。’”他說完冷笑了幾聲。

我低頭道:“離開去找八福晉。”

十四爺猛地一下跳起來,“你說什麼?”我垂頭不語,他半晌後才緩過神來,慢慢坐下,“你倒是很看得開。”

我抬頭淡淡一笑道:“如今我才明白死亡有時候是一種解脫,我看不開的只是他還在受苦。”

十四爺默默發了會呆,起身走到桌旁,提筆就寫,寫完立即叫人進來,吩咐道:“呈給皇上。”

我問:“所謂何事?”

他心情好似突然大好,呵呵笑起來,“我也不能白生氣呀,寫了首詩去氣氣他。”

我道:“怎麼和小孩子一樣?什麼詩?”

十四爺笑吟道:

“仰首我欲問蒼君,禍yin福善恐未真。

豫讓憂死徒吞炭,秦檜善終究何因。

無賴劉邦主未央,英雄項羽垓下刎。

自來豪傑空扼腕,嗟吁陵崗掩寸心。”

他這是把胤禛比作秦檜、劉邦,自個是那“空扼腕”的“豪傑”。他得意洋洋地笑問:“能讓他氣半天了吧?”

我又氣又笑,嘆道:“彼此氣吧,日子倒是不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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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明日嫡福晉的壽辰,去嗎?若去就要備禮。”

我想了下道:“是個大生辰,壽禮總是要送的,去略坐一下吧”

巧慧點了下頭問:“送什麼好呢?”

我笑道:“你去那個紅木匣子里看看,揀貴重的就可以了。”巧慧忙去翻起來。

我笑向嫡福晉行禮拜壽,雙手奉上壽禮。眾人簇擁着的嫡福晉今日也是難得的高興。台上鑼鼓聲喧,台下笑語滿堂。

我略坐了會,正尋了借口欲向福晉告退,台上的戲換了一出。麻姑一聲“遵法旨”,水袖一拋一收,面向嫡福晉唱道:

“壽筵開處風光好,

爭看壽星榮耀。

羨麻姑玉姘超,

壽同王母年高。

壽香騰,壽燭影搖,

玉杯壽酒增壽考,

金盤壽果長壽桃。

願福如海深,壽比山高......”

竟然是《麻姑拜壽》,心內翻騰不休。時光在一首曲子中剎那倒轉。興沖沖學好曲子,在水榭內為十阿哥清唱,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的戲謔之音,彼時的我們還未知道真正的愁滋味。下意識地看向十四爺,正對上他一雙黑瞳。這一瞬我們兩個是跨越在這個時空之外的人。兩人默默凝視半晌,視線又都投回了台上。

“......

壽基鞏固壽堅牢,

京壽綿綿樂壽滔滔

展壽席人人歡笑......”

我起身悄悄離去,巧慧低聲道:“好歹給福晉告退一下吧”我恍若未聞,腳步匆匆。巧慧未再多言,隨我而回。立在院門口,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心中暗嘆,推門時不會再見到姐姐了。

巧慧進門點了燈,我坐於椅上一動不動,只是自個出神。巧慧問:“小姐,你怎麼了?”

我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不用理會我。”話音剛落,十四爺走進屋,對巧慧吩咐:“拿些酒來。”

他歪靠在我平常日間看書小憩的榻上自斟自飲,一句話不說。本就已有四五分醉意,此時酒杯不停,不大會工夫已經七八分醉。連盡了三壺酒,仍舊吩咐巧慧去拿酒。巧慧向我打眼色讓我勸一下,我搖了搖頭,示意她照吩咐去取酒。

十四爺忽地問道:“若曦,皇阿瑪駕崩時你在跟前,皇阿瑪真......真傳位給老四了嗎?”

我心驟然一縮,面上卻淡淡笑道:“你怎麼也把那些個糊塗人的話當真了?”

他手握酒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別人的話我自是不會太往心裡去,可額娘和我說,皇阿瑪親口告訴她中意的是......是我。”

我輕嘆口氣,神色坦然地回視着他道:“十四爺,說句大不敬的話。娘娘對你如何,對皇上又如何,你心中應該有數。她心裡一心巴望着是你,錯解了聖祖爺的意思也有可能。究竟聖祖爺給娘娘說了什麼,我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聖祖爺的確傳位給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