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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

今日是康熙六十一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雍正元年。胤禛特意召十四爷入宫陪额娘过年。临去前叮嘱我,就在养心殿呆着,哪里也不许去,要不然回来看不见我的话,他肯定会生气的。我笑应是。他一走,我脸上笑容立即垮掉,他是一点也不愿我见到十四爷。

我在东暖阁字画室中看帐簿,听闻外面响动,一面起身迎出去,一面纳闷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胤禛面色清淡,嘴角甚至还含着丝笑,可眼神却冷如寒冰。我忙向高无庸打了个眼色,他立即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胤禛盘腿坐于炕上,静静出神。我走到帘外吩咐高无庸简单备置一些酒菜。

给他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他默默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我随即又给他添满,他连饮了三杯后,才停了下来,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

从康熙去世后,他就一直憋着。我有意灌醉他,想让他借着醉意发泄一下。胤禛酒量比我差很多,默默陪他连喝了三壶酒后,他已经颇带着醉意。

胤禛猛然把杯子摔到地上,拿起酒壶直接灌了几口,“你知道现在紫禁城外都在说什么吗?说朕篡改了圣旨,抢了老十四的位置。这些人就算了,有心人散布谣言,他们就跟着混说。可额娘今日居然当着老十四的面质问朕她居然质问朕”胤禛似笑似哭。

“她当着朕的面对允禵说皇阿玛是属意于他的。说只要朕当一天皇上,她就绝不做太后。朕不必封她,省得她将来地下无颜见皇阿玛,为什么?难道只有允禵是她亲生的吗?”说着把酒壶又扔到了地上,拉着我问:“若曦,皇阿玛将来会不愿见我吗?”

我坐到他身边,搂着他道:“不会”他搡开我道:“你骗我别人也许糊涂,可你心里是明白的。皇阿玛不会原谅我的不会你知道皇阿玛临去那日私下召见我时说什么?皇阿玛说自从康熙四十七年起就一直在细察十四弟,夸十四弟重兄弟情意,为人有担待,处事赏罚分明,文武全才,若立十四弟为太子将来必不会出现兄弟相残的局面。”胤禛笑着趴倒在桌上。我想起当日他的眼神,十分心痛,他当日在十分绝望中是如何云淡风轻地听这番话的?

胤禛道:“不过也幸亏皇阿玛的这番话让我事先和隆科多商量过,彼此心理有了准备,后来才不至于太仓促。”我心中一凉,准备?他们原本准备什么?立即打消各种念头,不愿意再去深想。胤禛笑道:“皇阿玛不会原谅我的”

我定声道:“我没有骗你,圣祖爷肯定会的圣祖爷关心的是大清江山的长治久安,只要你能把江山治理好,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胤禛趴于桌上,喃喃自语道:“皇阿玛会原谅我的,会原谅的,朕没做错,朕一定做的比老十四好”

我脸贴在他背上道:“会的,一定会的”

悄声唤高无庸进来收拾,他看着醉睡在炕上的胤禛问:“要送皇上回寝宫吗?”

我道:“就在这里歇着吧。”

“那奴才叫人过来服侍。”

我叫住他道:“不用,你我就可以了,帮我在地上搭个地铺,要茶水我自会伺候的,你在外进歇着,有事我叫你。”胤禛如今还在醉中,万一再说出什么话来,听见的人只怕大祸临头。

听着胤禛轻微的鼾声,我心中凄然,当年去清东陵游览时,导游曾经讲解说:“清代的皇帝墓葬实行的是子随父葬、祖辈衍继的昭穆之制。东陵葬着顺治、康熙、乾隆,可雍正却极其令后人不解,独自葬在了清西陵。”如此看来他对康熙的心结最终也还是没有尽释,即使他拼尽全力将大清治理得很好,却依旧不敢面对康熙。

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就醒来了。轻手轻脚洗漱完,又特意叮嘱高无庸在外面看着点,不许弄出声响,让厨房备些清粥小菜,随时侯着。

待回身进屋,却看胤禛睁眼看着我。我坐到炕头,笑道:“昨儿晚上喝过酒,今儿又不用上朝,再躺一会吧”

“若曦。”胤禛伸手握住我的手。

我问:“头疼吗?”

他笑说:“十三弟以前总夸你酒量好,我一直不以为然。昨夜居然被你灌醉了。”

我笑说:“是你酒量差,才是真的。”

胤禛笑而不语,看了我半晌,忽道:“昨夜谁伺候我的?”

我道:“我服侍的,当中只叫高无庸进来收拾了下地面。”

他轻捏了下我的手,翻身坐起。服侍他洗漱用完早膳。他笑着从抽屉内取出一个狭长小盒给我,我笑道:“新年礼物?”说着打开盒子,触目所及,心情激荡。当日他问我为何不戴簪子,我说不小心摔碎了,他一笑而过,却不料竟然命人雕琢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胤禛拿起簪子替我插好,笑问:“可喜欢?”我用力点点头,这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今日得以弥补。

两人静静相拥了会,他犹豫了下道:“今日是新年第一天,我要去看一下年......”

我强笑道:“我正好有些累了,回去再补一觉。”转身欲走。他拽着我道:“若曦,体谅下我。”

我头未回,抽手出来道:“我已经尽力,难道你还要我笑脸送你过去吗?”说完,快步而出。

回屋枯坐着发呆,忽听得外面一片请安之声,忙匆匆拉开门向皇后请安,心下却是极为不舒服,皇后一向行事谨慎稳妥,无缘无故到我这里来干吗?皇后紧走了几步搀扶起我笑道:“听闻你腿不方便,以后就不必跪了。”

我低头道:“奴婢不敢。”

皇后笑牵着我手进了屋子,挥手摒退众人,强拉着我坐于她身旁道:“你看着比早些年可瘦多了,平日多留神身子。”我浅笑着微一颔首。她笑说:“还记得那年皇阿玛临幸圆明园吗?”我笑点点头,她叹道:“十年了那是我第二次仔细打量你。”我微笑一下,低头静坐着。

皇后看我丝毫不接她的话茬,只得自己笑问:“你不纳闷为什么吗?”

我抬头看向她,她道:“五十一年的时候,你在宫中罚跪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纷纷揣测究竟所为何事,后来又下起瓢泼大雨,皇上匆匆进了宫,回来时全身湿透,我服侍着皇上沐浴换衣后,皇上晚膳不用,觉也不睡,一直站在窗前看雨,最后竟然走进雨中,站了一宿,我当时哭跪着求他进屋,皇上只淡淡吩咐人把我拖开。”

我震惊地看着皇后,“是皇上让你来告诉我这些的?”

皇后摇头道:“皇上过来时只说你心情不好,让我来陪你说说话,不要让你一个人闷在屋中胡思乱想。这些话是我自个在心中憋了多年,今天实在忍不住才说了出来。当年我只是惊疑不定,猜不透究竟是为你还是为十三弟,或其它事情。后来除夕夜,看到皇上刻意一眼都不看你时,我才明白几分。”

他当年的痛苦绝非笔墨能形容,十三爷囚禁,我被罚跪,他却只能眼看着,他有尊贵的身份却无力保护自己关心的人,也许唯有那冰冷的雨方能缓和心中的痛。早晨积聚在心中的丝丝不快渐渐化去,心里只剩心疼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