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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在凳上蹲下身子，與秋荷面對面:“記着，把盆摔出去以後，用你最大的嗓音大叫一聲，然後，進來，抱着我哭。”她的神情很冷靜，而冷靜中又有些兇狠。她輕輕拍了拍秋荷的臉，低聲道:“好秋荷，去吧，去把盆端起來，向外走，照我說的話做。”

秋荷彷彿被蠱惑了一般，慢慢轉身把那盆水端了起來，僵直的走到屋外，把盆往地上用力一砸，然後就‘啊’的一聲叫了起來。她的叫聲尖銳刺耳，充滿了不安和恐懼，讓所有聽到的人心裡都顫了一下。

“秋荷，快回來。”杜若低聲喊道。

秋荷回頭看了她一眼，杜若看見她臉色雪白、眼神驚惶不安，心裡突的一跳，突然明白她並不是裝的，她是真的害怕。但秋荷還是跑了回來，抱住了杜若的小腿，嘶心裂腑的大哭起來，彷彿要把心裡的恐懼全部都倒出來似的。杜若不知怎的，鼻子一酸，這些時日來強忍的委屈也泛了上來，蹲下去抱着秋荷的頭嗚嗚哭了起來。

這時林府里已經有了丫環走動，聽到這邊的聲響，紛紛跑了過來。圍在門前探頭探腦竊竊私語卻沒有人敢進來。待到秋荷哭得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林府的主事人終於到場，但是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杜夫人。

杜夫人的頭鬢雖然仍一絲不亂，但臉色臘黃，眼裡布滿了紅絲，似乎也是一夜未睡的模樣，她幾步搶進來，連聲道:“我的兒，這是怎麼的了。”

杜若從凳上爬下來，一下子撲到她的懷裡，哭道:“娘啊，孩兒沒臉活了。你讓孩兒死了算了吧。”嗚咽着又道:“你讓孩兒嫁，孩兒就嫁了過來，可是......可是......孩兒以後還怎麼活得下去啊。”

林夫人和林大奶奶跟隨在後，臉色也都不好。林大奶奶轉身衝著門外探頭探腦的婆子丫頭們厲聲喝道:“都沒事做了嗎?”那些人見狀，也不敢作聲，乖乖的低着頭去了。

杜夫人冷笑一聲，道:“林府百年世家，好大的規矩，主子的房門口，什麼時候這些奴才下人們也敢擠來看熱鬧了。”

林大奶奶不免也有些尷尬，陪笑道:“您老人家見諒，這些都是二弟房內的僕役，我們平日里也不好管教，都被他寵壞了。回頭我讓人每人打上二十板子，看他們以後還敢這麼放肆不。”

林夫人打斷了林大奶奶的話，“寶雲，別說了，這事兒是我們林家做差了。到如今說什麼也沒用。且看杜夫人的意思吧，她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

杜若伏在杜夫人懷裡，抽泣了幾聲，身子一軟，就往下滑去。杜夫人嚇得忙抱住她，叫道:“若兒、若兒，你可別嚇為娘......”杜若只是閉着眼，彷彿昏厥了似的。秋荷在一旁哭道:“夫人，小姐怕是餓的，從昨兒早上到現在，就喝了碗參湯......”

杜夫人臉漲得通紅，轉頭道:“你們昨晚是怎麼和我說的!你們說若兒這裡一院子的丫頭婆子，委屈不了她，可現在呢，我把好好一個女兒送到你們林家，竟然會差點被餓死!”

林夫人也變了臉色，看向林大奶奶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吩咐過要好生侍伺二奶奶嗎?敢情我如今老了，說話都不頂用了是不是?”

林大奶奶慌了神，忙陪笑道:“娘，二叔屋裡的奴才向來都由他自己管着，我昨日雖是親自吩咐了下去，可也沒想到她們真敢不聽。娘您彆氣壞了身子，我這就讓人送碗參湯過來，快得很。”

林夫人臉上彷彿能刮下二兩寒霜來，冷笑道:“真是些好奴才，我素日看在老二的面子上，也沒認真管過，看來今日若不動點真格的只怕沒人把我這老太婆放在眼裡了。寶雲，你把管事的都叫來，老二房裡的奴才，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跪在院子里，挨個的打個明白。”

林大奶奶也不敢多說，應了一聲，匆匆去了。秋荷趕緊扶着杜若睡到了床上，杜夫人和林夫人兩個則各坐了一張圓面錦凳，面沉似水，都不作聲。

杜若躺在床上，眼皮撩開一條縫，向秋荷輕輕眨了眨。秋荷一驚，差點叫了出來，幸而又忍住了。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小丫頭捧着只烏木托盤走了進來，盤上放着盞參湯。杜夫人接了過來，讓秋荷把杜若上身扶起，親自一勺勺喂進了杜若的口中。杜若喝了幾口，緩緩睜開眼，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娘。”

杜夫人眼圈有些微紅，勉強笑道:“我的兒，別說話，省着些氣力把參湯喝了。”

杜若看着她，鼻子一酸，眼淚水就滾了下來，抽抽噎噎卻是怎麼也止不住。杜夫人滿臉痛惜之色，自袖間取了條錦帕替她擦淚，哽咽道:“好孩子，有娘在呢，娘替你討回公道。”

說話間，屋外已經響起了噼噼啪啪的庭杖之聲，哭喊之聲隨即響成一片。林大奶奶低眉順眼的進了屋，輕聲問道:“娘，要打多少?”

“多少?”林夫人冷笑一聲，“這起眼裡沒主子的奴才還留着幹什麼，全打死了，我再挑好的給老二使。”

‘砰’的一聲，杜夫人把參湯盞重重的往邊上一放，冷冷地道:“親家母真是好大的殺氣，在新房的門外發作奴才，難不成是給咱們母女倆看的。”

林夫人咬了咬牙，轉頭道:“寶雲，杜夫人說的話你沒聽到?把這些奴才都拖到主屋那邊去，當著全府上下的面打。打死為止!”

“是。”林大奶奶也不敢多說話，轉身出去了，沒一會兒，庭院之中的哭喊之聲便消失了，屋裡屋外死一般的沉寂。

杜若雖說心裡憋屈，但想到上次秋荷金兒被打的慘狀，終究還是不忍，勉強坐起了身道:“求您饒了她們吧。您要是生氣，隨便打上几杖就算了，何必為這點小事壞了他們的性命。”

杜夫人一把將她按到了床上，站起身坐回錦凳上，眼睛看也不看林夫人，冷冷地道:“可不是，成親第二天就打死一堆奴才，親家母大概是嫌我女兒這名聲太好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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