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露西妮站在黑暗之中望着燈光暈暗的街面，偶爾能看見巡街的軍士們警惕地走過，絕大部分時間裡，視線範圍以內是一片的死寂——連絲風兒也沒有的死寂。

寂靜之中，一個溫暖尚帶着水意的身軀從背後貼了上來，熟悉的氣息吐在耳邊，痒痒地，卻讓人安心。

“在想什麼？”剛剛洗去一身寒意的沙拉斯環着露西妮，輕聲問道。

“想哥哥，”露西妮原本緊繃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放軟放鬆，靠在他身上，將大半的體重都壓在他身上，然後輕輕嘆息般地回應着。

“擔心他？”沙拉斯依舊蹭着她的頸側，溫存但不帶絲毫**的味道。

“不是，”露西妮說話間低下摸摩着他環在自己腹前的手，慢慢說道，“只是想起的日子罷了——說來，自從十歲前往塞倫特之後，這麼些年來，我真正在家的日子還真是少得可憐，一家裡三個孩子也就凱特比較常陪在他們身邊吧，我和哥哥基本都在外面……認真算算，我還真沒多少想家的時候……真是奇怪了……”

沙拉斯一邊聽着她的述說，一邊翻出手來將她的雙手納入掌中，十指交握，卻是什麼話也沒說。

說來，露西妮所經歷的情況在貝爾納家這樣一個中等貴族家庭之中，並不算什麼新鮮事——貴族們的教育方式使得親人間感情疏離的例子比比皆是，只不過，露西妮比一些無力反抗或者反抗失敗而不得不遵照家族安排行事的女孩們要幸運得多……

——而今想來，沙拉斯自然也不禁感謝這份幸運。

露西妮的感慨只是一時心境疲軟所致，有人傾聽，有所宣洩之後，她又恢復了慣有的理智堅毅，緊了緊扣着沙拉斯的手，她問道：“你有什麼想法，關於聖光團和薩齊爾——話說，聖光團都要向薩齊爾提供武器了，怎麼不向薩齊爾的人要補給，反倒要向你們高價買？”

“雙方的合作估計還在談判之中，並沒有最終拍板，”沙拉斯雖是魔法師，但能經營起如此大型的連鎖店，自然也有屬於商人的精明一面，一句話便點中了核心。

“生命女神神殿不想在談判桌上露出破綻？”露西妮微一撇嘴，不以為然道，“赤野城的事鬧得那麼大，我就不信薩齊爾的人不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確定了又是另一回事，”沙拉斯笑道，“談判桌上的籌碼總是真真假假混和一氣的。”

“你想怎麼做？”露西妮向後仰頭，努力想望進他的眼底，卻被沙拉斯一手按住腦瓜子，強索了一吻去，唇舌交纏，**涌動，好一會，兩人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沙拉斯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作了好幾個深呼吸才按捺下繼續溫存的衝動。

相比於容易“衝動”的沙拉斯，露西妮的情況稍稍好些，雖然依舊面紅臉色，但至少，她先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咬了咬下唇，藉著疼痛壓下綺思之後，她努力將話題帶回到正事上來：“你要幫誰？還是誰也不幫？”

“我首先是個商人嘛，自然得先看他們各自出了什麼價碼才好，”沙拉斯低低應着，雖然夜色暗沉，但露西妮卻能感覺到沙拉斯此時絕對是在無聲奸笑。

☆☆☆

春季即是播種耕種的季節，自然也是雨水豐沛的季節，已經連續下了兩天的細雨，綿綿如絲卻從未斷絕，初下之時，令人覺得歡喜，但連續下了兩天之後，未免對人們的生活造成了一些不便。

落雨之日，總是讓人感覺慵懶的季節，黑石城的茶樓酒吧藉著這陣雨季，倒是有了幾分好生意——不少人都懶怠雨中趕路，總會中途進得茶樓、酒吧之類的地方休息休息。

雖然細雨有幾分惱人，但雨景總還是不錯的，倚欄靠窗，看着窗外煙雨濛濛，也是別有一番情味的，再加上一壺好茶，幾味好點心，就算坐上再久，也是不嫌無聊。

裊裊的輕煙從深緋的茶湯中飄起，帶着一股獨特的香氣，露西妮輕啜一口，閉上眼，只覺整個身心都被滌盪乾淨，再睜眼之時，她不禁感嘆一聲：“果然還是自家的茶喝了舒服。”

從在她對面的沙拉斯見狀笑道：“也是黑石城現在物資緊張，要不然，像你這般如此囂張地拿着自己的茶到人家茶樓里來喝的客人，早就被人茶博士掃地出門了。”

露西妮倒不在意，搖頭晃腦地繼續品着自己帶來的香茶，幸福得樂滋滋。

倚靠在臨窗的茶座邊，露西妮和沙拉斯兩人品茶聊天，雖然說話的時間不多，但氣氛卻是極好的，一壺茶過後，時間也已近午餐時段，茶樓中的客人們都走得差不多了，這兩人卻一點離開的意思也沒有，就着清水配着茶點，依舊雷打不動地坐着。茶博士遠遠看着，不由得撇撇嘴，但由於客人不多，抱着能賺一點是一點的想頭，他也沒趕人，不過，侍候上就沒那麼殷勤了。

正懶懶間，通往二樓的樓梯響起幾分動靜，茶博士眼前一亮，整個人如同獵豹一般蹭地一下竄到樓梯邊，熱情地招呼着從樓上下來的一行人，點頭哈腰，笑語連珠，將領頭走來的一名中年男子哄得眉開眼笑。

剛剛下樓來的一共四人，皆是男子，明顯分兩派人馬，一方是正在被茶博士奉承的儒雅男子，一方則是三名身形健碩，明顯是體修的中青年男子。

一行四人在茶樓門互相寒暄拱手之後便各自分別，一個向東三個向北。

這幫人一走，露西妮不由得揉了揉耳朵，悄無聲息地將一顆乳白色指尖大小的東西從耳中摘下，塞進愚者之戒中，然後嘆息一聲：“清靜啊～”

沙拉斯以着同樣的手法也取出一個東西來，卻在手心把玩一陣道：“這東西倒是實用，只可惜範圍有限。”

露西妮仍在揉耳朵呢，聽了他這話，不由白了他一眼道：“別貪心了，這對共音石可是大自然鬼斧神工之物，想再有可就難了。”

沙拉斯把玩之後掌心一收，笑道：“反正你也用不上，就算送我了吧。”

露西妮白了她一眼，卻也沒非得向他討要，反倒還遞上自己方才拿出的那顆耳塞模樣的東西遞過去，讓他笑呵呵地收了。

這是一副露西妮玩鬧之際弄出來的短距離竊聽器，一共三顆石，一顆為接收石，兩顆為收聽石，在一定範圍內，可以用收聽石收聽接收石所在地方園五米範圍內的聲音。

這樣一件特殊材料才能製造出的實驗室副產品一直塵封於露西妮的收藏庫中，要不是最近對聖光團與尤里－曼的談判內容感興趣，她根本就想不起來自己曾經弄出這麼一件小東西。

有了這件竊聽器，倒是讓沙拉斯免了常與尤里－曼聯繫以打聽談判進度的麻煩與危險，只不過，可惜的是竊聽器的聯絡範圍極有限，再加上尤里－曼身邊明哨暗哨無數，倒是無法讓它們成為聯絡道具。

兩人一邊閑扯着別人聽不懂的話，一邊在茶樓中繼續坐了一陣，直到午餐時分過半了，這才結賬起身，共撐着一把傘，慢悠悠地向外走去，走不了多遠，一群嬉鬧的孩童遠遠跑來，雨勢不大，這些皮猴兒一般的小傢伙們自然不可能安分地待在家裡，就在大街上打鬧起來，追追跑跑打打，打打跑跑追追——青石路面上沾滿了水汽，最是濕滑不過，一個小男孩在跑跳之間沒立穩，一下向前撲去，正正好撲倒在沙拉斯的鞋面上，許是這一摔來得太突然，小男孩一時沒反應過來，還傻傻愣愣的，沙拉斯卻是一邊搖頭失笑，一邊彎腰伸手將小男孩扶了起來，一手攙着他，一手在他身上撣了撣，竟將男孩衣上的濕氣和水意統統剝離了出來，化為一團小水球，隨手丟置在路邊。

露西妮和沙拉斯走出老遠了，才聽見身後男孩的淘哭之聲，二人不由相視而笑，露西妮更是捅了捅他的腰間，笑道：“該說這是意外呢，還是那孩子演技好？”

“意外吧，再怎麼著，他還只是個孩子。”沙拉斯說話間手中輕輕捻動着什麼，不一會兒，突然神色詭異起來。

露西妮見狀挑眉笑問：“怎麼了？”

沙拉斯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露西，你之前有問過聖光團前鋒駐地的具備位置嗎？”

“前鋒駐地？”露西妮聽到這個陌生的名詞，十分不解，“那是什麼？”

“那是你哥哥他們所在的駐地，也是我們從赤野城得到的這批物資最終的去處。”

露西妮聞言挑眉，“那位狩殺者只是讓我將東西送到聖光團的總營就好，沒說什麼前鋒駐地——這個前鋒駐地的位置有什麼不對勁嗎？”

“不對勁？”沙拉斯學着她也一挑眉，“不只是不對勁，而且還是大大地不對勁啊”

露西妮抿了抿唇，望着他，表示自己已經作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只聽得沙拉斯吐字清晰說道：“前鋒駐地在荒莽草願，他們已經進去一月余了。”

靜默，靜默，再靜默……

靜默十數秒後，露西妮眨巴眨巴眼，撇下紅唇道：“看來不能繼續再吊他們的胃口了——可惜。”

沙拉斯見狀反倒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你難道就不擔心人家先手先得？”

“有什麼好怕的，”露西妮露出狡黠的笑容，“收取那塊破門可不是光有咒語什麼的就夠了的，沒有對應的‘力’的輔助，就算主神現世也是收不走的”

“難怪……”沙拉斯聞言喃喃。後面的話他沒說出來，露西妮卻知道他的意思——

難怪奧瑪堅持非得要露西妮親自跑遍七處埋藏羅德之門的地方，去親自收取羅德之門，因為只有融合了空間主神法則之力的露西妮才能真正收服羅德之門

也難怪，露西妮這一路走得並不匆忙，而是穩紮穩打，卻原來，她早已經有了絕對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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