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在紫竹院養劍,時間不是午夜,而是從丑時到寅時,黎明前地氣由陰悄然轉陽的時分。又是三天過去了,“秦漁”終於見到了出土之後的第一縷朝霞,此刻再看這柄古劍,劍身上那一層淚光般的水霧已完全退去,色澤似潭水倒映的月光,還隱約散發出如周圍秋竹般淡青的光毫。

養劍終於告一段落,這柄劍重見天日並保持靈性不失,遊方以靈覺輕輕的撫mo鋒利的劍刃,感覺就像藝術大師完成了一件心愛的傑作,很滿意的長出一口氣,收劍歸鞘藏於腰間。

遊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紫竹院旁邊的中國國家圖書館,舊稱北京圖書館,它是亞洲規模最大的圖書館,藏書數千萬冊,館藏包括善本古籍、甲骨金石拓片、中國古舊輿圖、敦煌遺書、少數民族圖籍文獻、歷代名人手稿、各地家譜、地方志等等,僅古籍善本就有兩百多萬冊。

遊方到國家圖書館是為了查兩個字,這兩個字刻在一面玉牌上。玉牌與古劍秦漁是一個來歷,都是狂狐等人盜墓時偶爾發現的一具殘骸身上所佩。那人死在墓外的卵石層下,據狂狐推測是失手的盜墓賊,時間至少也在民國了。

這面玉牌大約五公分長、三公分寬,白色的質地十分瑩潤,在陽光下表面隱約泛着一層嫩黃的浮光。四周邊緣鏤刻的花紋異常流暢精美,正反兩面都是陽雕,背面是一幅刀法精緻山水畫,看上去很像“來龍踞水”的風水格局。而正面是兩個符籙文書寫的字,上下輪廓各呈半圓形合在一起,就似玉牌中央一個裝飾團紋。遊方認識符籙文所以能看出這是兩個字,但卻認不出究竟是什麼字,畢竟他對符籙文也不是很熟悉。

真不愧是世界上最大的漢學圖書館,遊方在一部專講古代道教符籙的文獻里查到了,就是一個簡單的“巒”字,他原先還看錯了,把一個字當成了兩個字。符籙文在書寫時有各種變化,文獻記錄的字形與玉牌上所刻也並非一模一樣,只有掌握它的書寫規律才能確認。

遊方在心中暗罵了一句:“誰啊,寫個字這麼多花樣?”然後把玉牌從兜里掏了出來仔細觀瞧,最後再對照一遍,確實是巒字無誤。

這塊玉牌以靈覺掃過也有奇異的感應,卻不是單純的陰氣陽氣生氣煞氣之類,總之它的物性很特別,似乎包含着很複雜的信息,然而遊方卻體會不真切。怎麼形容呢,可以勉強打個比方,就像一本書,你明知道它裡面寫的全是字在說什麼事,卻都是你看不懂的外文。

以靈覺如此觸動,也會擾動玉牌的物性,遊方突然有了奇異的警覺,不是來自玉牌,而是來自閱覽室側後方座位上的某個人。那人坐在他後排旁邊的桌子後面,離的並不遠,應該也看清了遊方手中的玉牌。遊方沒有回頭自然看不見那人是誰,此感應與他的內家功夫有關,別忘了他已經達到了“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境界。

傳說中功夫到了此種境界,就算是睡著了,有人帶着惡意隔着窗戶瞪他,他也會有所感應立刻醒來,說法雖稍微誇張一點但也不是完全沒譜。這種感應並不是毫無條件無所不能,也不是走在大街上不論誰看你都會有感覺,必須是在你的靈覺感應範圍之內,對方精氣神在一瞬間專註於你,並且心念中帶着明顯的侵略性。

遊方在這一瞬間心中莫名忽生警覺,拿着玉牌的那隻手汗毛孔都微微張開了,就意識到有人注意到了這面玉牌,且可能不懷好意。遊方並沒有展開靈覺去試探那個人,反而很謹慎的收斂靈覺做出一副毫無反應與察覺的樣子,繼續若無其事的拿着玉牌觀看,沒有立刻把它收起來。

果然,含而不發的靈覺又有感應,這面玉牌的靈性被莫名的擾動了,後方那人仗着身懷奇術有點肆無忌憚,直接釋放靈覺來感應遊方手中的玉牌。自從遊方習練靈覺入門之後,還是第一次遇見“同道”,此人也能掌握與運用靈覺,而且他的靈覺比遊方更強大,應該是功力更深習練時間也更長,但感覺上卻不如遊方掌握的那麼精微與靈敏。

那人以靈覺掃了片刻便悄然收回,自以為做的很隱蔽,殊不知遊方已有警惕之心,正等着看此人究竟還能玩出什麼花樣?這裡可是北京圖書館不是荒郊野外,明搶不太可能,打算偷還是騙呢?

那人有了動作,悄悄站起身來走出了閱覽室,在外面轉了一個圈又裝作剛剛走進來的樣子,“無意間”經過遊方的身邊,彷彿是偶爾一低頭看見了他手中的玉,輕輕的咦了一聲,小聲道:“老弟,你這塊牌子不錯呀,應該是個老物件,有講究!”

他果然有鬼,不然的話直接走過來就是,何必裝成剛剛進來偶然看見的樣子?事有反常必有妖,自己的感應沒錯。遊方暗自冷笑,表面上卻“傻乎乎”一邊看着玉牌,一邊翻着文獻做皺眉思考狀,聽見那人的話才略有些吃驚的抬頭答道:“是的,是塊老玉,我從潘家園淘來的,想看看上面究竟刻的是什麼字?”

那人微微一笑:“這是符籙文,巒頭的巒字,不信你查查看。”由於是在圖書館的閱覽室,兩人說話的聲音都不大,壓低嗓門搞的神神秘秘的樣子。

他是一位三十歲出頭的男子,帶着樹脂無框眼鏡顯得文質彬彬的,說話也輕聲細語,看上去就像一個人畜無害的文弱書生。但在遊方這個“江湖老海”面前,一開口就露了底細,口語用一個詞來解釋一個字,一般都要用人人都能聽懂的常用詞彙。“巒頭”是個風水術語但絕對不是日常用語,通常情況下應該說“山巒的巒”才容易聽懂。

噢?這人懂風水,應該還是個內行,說話的習慣不自覺就帶出了術語!既然對方懂,遊方乾脆就裝作不懂,讓對方減弱戒心不必掩飾太多,他眨了眨眼睛問道:“饅頭的饅?”

那人果然又笑了,看錶情似乎鬆了一口氣,伸手在桌面上邊寫邊說道:“是山巒的巒字,你這面玉牌可是很有講究,不是一般的物件,它是一面風水牌。”

“風水牌,很值錢嗎?”遊方的反問,幾乎是每一個民間古玩收藏者都關心的問題。

那人搖了搖頭道:“與值不值錢沒關係,它的用處不一樣,古代的玉牌有辟邪的、祈福的、饋贈傳情的、銘刻留念的,而這塊玉牌的用處與風水有關。這樣一塊老玉,在潘家園能值幾千塊錢,運氣好的話,出手一、兩萬也有可能。”

遊方露出很高興的樣子:“我花五千塊淘來的,不過沒想出手,戴在身上避避邪也不錯。”

那人連忙勸阻道:“老弟,你不懂風水的講究,這種東西可不能掛在脖子上。這樣吧,我出兩萬,你賣給我得了,我就是研究這個的,很感興趣。”

遊方一把攥緊玉牌揣回兜里,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不不不,我不賣,您請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