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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三章、聞音醉瑤琴

琴聲入耳似有無言的感觸。遊方回想起不久前那幾番兇險廝殺,莫名又想起了南廣河上吳玉翀的琵琶聲,隨口答道:“琵琶,十面埋伏。”

謝小仙一招手把服務員叫過來了,問了一句:“台上的演出可以點曲嗎?”

服務員答道:“可以呀,您想聽什麼?”

謝小仙:“琵琶獨奏,十面埋伏,會彈嗎?”

服務員立即點頭道:“會彈,會彈,您等着,下一曲就是。”然後沖舞台走了過去。

遊方一抬手卻沒攔住,沖謝小仙道:“你這麼多事幹嘛?”

謝小仙:“不是你想聽嗎?”

遊方看了一眼台上:“這曲子可不是一般的難,那小姑娘彈不下來的,何苦為難人家?”

謝小仙有些委屈的說道:“是你想聽我才點的,那服務員也說能彈,沒想到你這麼憐香惜玉,心疼那小姑娘,卻說我的不是。”

遊方只能陪笑道:“又不用服務員彈,她當然答應的痛快。小仙啊,你當領導習慣了,想做什麼事就直接發話。這曲子確實不好彈,待會兒你一聽就知道了。”

彈琵琶的姑娘是舞台上身形最嬌小的一個,戴着一副圓框眼鏡看上去年紀也最小,謝小仙扭頭看向舞台,正巧那姑娘也看向他們這桌,臉上有無可奈何的苦笑,調了調琴弦,輕輕撥了幾下試試音,又整了整指尖的義甲,做了幾個深呼吸像是在蓄勢運勁,表情有點凝重還有點緊張。

遊方面帶歉意的沖她點頭笑了笑,然後低頭喝酒。

耳中突聞四弦一划琴聲錚然而起,遊方手中的杯子端得很穩,但心裡卻忍不住一顫,讓這小姑娘彈出殺伐之音實在勉強。她怕自己彈不好所以太用力,反而顯得肩膀和手指都有些緊,弦聲也稍微有些急了。

謝小仙一聽琵琶聲響,與剛才輕歌曼舞般的調子迥然大異,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小姑娘半閉着眼睛抱着琵琶撥弦,額前的劉海都亂了,左手摩弦疾顫右手五指輪撥而臉色也微微漲紅。她這才看着遊方吐了吐舌頭道:“果然挺費勁的。”

一曲《十面埋伏》彈了不到三分之一,琴聲就止住了,只見小姑娘低頭看着自己的義甲,左手還在揉着右手的手指——她果然沒彈下來。

旁邊演奏揚琴的中年男子應該是這三位姑娘的老師,適時的解圍敲出了另外一首曲子,彈古箏和拉二胡的姑娘也都跟着合奏。把尷尬的場面給遮掩過去。遊方繼續面帶微笑看着他們演出,並沒有再說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謝小仙給遊方添了一杯酒,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小遊子,你的眼神怎麼直勾勾的,台上哪位姑娘長的漂亮啊?”

遊方轉過頭來笑道:“五官相通而已,聽的認真自然看的認真,我其實誰也沒看,只是遙望空靈之處。”

謝小仙一皺鼻子,竟很似屠蘇平常俏皮的表情:“哼,我才不信呢!你連菜都不吃了。”

遊方站了起來:“我們還是把座位換過來吧,我聽就可以了。”

謝小仙:“不覺得可惜了秀色?”

遊方:“秀色就在眼前,她們誰有你漂亮?”

謝小仙也笑了,回頭看了一眼道:“嗯,那倒也是,本姑娘這點自信還是有的!”然後她也站起身來又和遊方換回了座位。

遊方給謝小仙倒了一杯酒:“小仙,這段時間工作辛苦了,這麼久沒見面真的很挂念,我敬你!”

謝小仙與遊方喝酒,慢品細飲喝的並不快,又添了一個菜。這時台上的音樂聲停住了,幾位演出者都走出了大廳的側門。謝小仙看了看錶道:“這才七點半,這麼快就結束了?”

遊方頭也沒回的答道:“總得讓人家休息一會兒,待會兒應該還有。”

說話間應該是那幾名演出者休息的差不多了,又有一位少女抱着琵琶走上舞台,在左手第二張椅子上坐下。遊方知道有人走上台,正顧着與謝小仙說話並沒有留意。他剛剛端起一杯酒舉向唇邊,身後忽有琵琶聲傳來,這一杯酒竟然灑了一小半,順着手指流到手心滴落到桌面上,然後剩下的大半杯酒未舉起也未放下,就這麼定在空中。

武功練到了一定的境界,都有自己的獨創之法,音樂也一樣,音韻從指間發出到了一定的境界,便融入了演奏者的人生情懷。俗話說樂為神念之音、賞以通感之境,遊方沒有回頭,也能聽出這是一位少女所彈,素指纖纖柔弱無骨,卻隱含着一份剛烈情懷。

謝小仙不由自主的望向舞台,她剛才還在笑話遊方看美女看走神了,但此時她自己看見那少女居然怔住了,心中的感覺實在難以形容,莫名的想到假如遊方還坐在這個位置,定然會一眼出神。

台上的少女接近二十的年紀,柔嫩的奶白色皮膚似吹彈可破,秀髮隨意披散只是在右鬢別了一個黑色的雙蝶發卡,身材自然是極好,性感中卻隱有一種含蓄內斂的氣質。懷抱琵琶坐在那裡,妖嬈中透着清純,在錚錚琴音環繞中又似狂野中的寧靜。

她彈的曲目就是剛才那位小姑娘沒有彈下來的《十面埋伏》。

弦聲初起錚然,隨即嘈嘈切切錯雜散彈,撥弦似亂卻有條不紊,若有金戈鐵馬漸行漸疾。行到近處忽而婉轉低沉又高亢再起,弦聲如珠雨落玉盤,長輪指連拂,穿插抹、扣、撥弦之音,如兩軍對壘千軍萬馬望鋒列陣,一時凝重得讓人不敢大聲喘氣。

無形的肅殺之意瀰漫到極致,樂聲又忽然一轉,變得凄清彷徨,似月色寂照荒原,曲調已經進入第二段,由列陣垓下、大軍合圍到了十面埋伏、靜夜聞歌。

這一曲描述的是西楚霸王項羽被困垓下,劉邦大軍十面埋伏重重圍住,於大帳中聞四面楚歌。美人虞姬舞劍歌罷自刎,項王從雞鳴山突圍而去,又至九里山大戰,最後在烏江邊無顏再回江東,亦拔劍自刎。

此曲不僅有金戈鐵馬的戰陣殺伐,還有落寞蒼涼的嘆息彷徨。聽到這裡。遊方只覺那千軍萬馬中鐵騎刀兵遠去,靜夜裡有一位美麗的女子抬起溫婉的雙眸在凝望着他。是那項王帳中的美人虞姬嗎?不,曲聲中似不是古意,分明是一位現代裝束的妖嬈嫵媚的美人。

元神中聽見劍鳴輕吟,遊方伸左手向腰間去摸秦漁,這是他聽見此曲唯一的動作,然而秦漁卻不在腰間,他與謝小仙出來吃飯自然沒有隨身佩劍。那劍嘯吟聲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似就在樂曲縈繞中,那身後懷抱琵琶的少女,彷彿就似秦漁又非秦漁。

弦聲妙境如斯。遊方卻好像聽出了一種內心的掙扎與彷徨,這是項王在垓下的心境嗎?不,不完全是這樣,樂聲自有她的情懷,還包涵了她的成長中所經歷的苦難磨礪與內心的驚惶不安,如泣如訴,弦弦掩抑聲聲思,低眉信手續續彈。

琵琶聲到了最婉約幽然處,遊方的眼圈都莫名的濕潤了,以他今日之修為定念,竟然被這一曲撥動了心神。樂為神念,此神念非彼神念,卻有異曲同工之妙,那撫琴的少女未用一絲秘法,但琴聲卻彷彿有神念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