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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員們正要起身,卻見教務處長李公正把周長洲叫到身邊低語了幾句,然後背着手走出了教室。周長洲的臉色就嚴肅起來。他拿起花名冊,低頭看了兩眼,然後抬起頭大聲問道:“誰叫林遠方,請站起來!”

林遠方正低頭看着手中的學習日程安排,聽到周長洲叫到他的名字,就有些納悶,不知道這位班主任老師叫他幹什麼。他抬頭看見李公正的背影,登時便有一種預感,思忖道,班主任老師叫他起來,恐怕十有和這位教務處長有關吧。

“我就是林遠方。”林遠方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臉上掛着微笑,迎着周長洲嚴肅地目光。

學員們聽到班主任忽然間喊出一個人的名字,目光便在教室里四處梭巡,想看看這個林遠方究竟是何許人也。此時見目標站了起來,目光頓時就向林遠方這邊投射過來,聚焦在林遠方的身上。至於李偉四、唐雨湖和寧平安三個室友,更是在周長洲喊出林遠方名字的時候,就望向了林遠方。

“林遠方同志。”周長洲嚴肅地打量了一下青訓班這位讓教務處長很不爽的學員,黑着臉說道:“請你跟我到教務處去一下!”

果然被自己給猜對了,林遠方心中暗道,還真的是與李公正有關。

“好的,我馬上。”林遠方把學習日程表塞進手包,正要跟着周長洲往外走,卻見李偉四輕輕地拉了他一下,關切地問道:“林老弟,不會是有啥事兒吧?”

“大哥,還能有啥事?”林遠方瀟洒地聳了聳肩膀,回手輕輕拍了拍李偉四的胳膊,微笑着說道:“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然後就夾着手包,跟着周長洲向門外走去。

青干班的學員們都是人精似的人物,早已經從周長洲的語氣中聽出讓林遠方到教務處恐怕沒有什麼好事。再聯想到先前教務處長李公正的那些舉動,知道這恐怕是教務處長的授意。於是心中都在推測,林遠方這位新同學,究竟做了什麼讓處長同志不爽的事情,乃至要叫他到教務處去處理?

一時間學員們望向林遠方的目光中好奇者有之,同情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更是有之。

出了教室,就看到李公正在正前方不緊不慢地踱着方步。林遠方一邊跟着周長洲外前趕,一邊小聲地問道:“周老師,到教務處啥事啊?”

“到了不就知道了!”周長洲冷冷地回答道。

林遠方吃了一個癟,心中暗道,儘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傢伙!還能有啥大事?多半是昨天教務處辦公室那個小人給李公正面前墊了塊磚,李公正對他有了看法,今天開會時他差點遲到,又被李公正撞了個正着!不就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還用得着到這麼興師動眾?

正在這時,只見遠處出現了一輛黑色的奧迪a6,朝着這個方向急駛過來,司機看到李公正在道路中間邁着方步,就不悅地按了一下喇叭。

李公正心中正盤算等到了教務處,該如何痛心疾首地訓斥林遠方無視校風校紀,卻忽然間被一聲響亮的汽車喇叭聲嚇了一跳,不由得大為慍怒,心中說道,同志哥,這裡是黨校校園,誰允許你這麼開車的?他抬起頭來,不悅地望向前面的那輛小車,正要衝司機訓斥,目光卻掃到了小車車牌:中a00012!一股冷氣頓時從李公正的尾椎骨上升起。老天!這不是省委常委計天成秘書長的專車嘛?秘書長到黨校來了,而自身剛才就擋住他老人家的座駕!

也虧得李公正反應過人,他硬生生地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臉上的怒容也倏然不見,代之而起的,是一副燦爛到頂點的笑容。於是同時,他肥胖的身軀無比敏捷地從路中間閃到路邊,上身微欠,屏聲靜氣地望向這輛省委12號專車,生怕自己動靜大了,更惹得車裡的秘書長不悅。

王雙喜看也沒有看小心翼翼地立在道路旁的李公正,座駕帶着一陣風就從李公正身邊掠過,往林遠方的方向開去。

周長洲也看到了省委12號專車,作為黨校教授,他雖然很少到省委去,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知道“中a00012”是哪一位省委領導的專車。在黨校當老師,雖然是個冷板凳,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研究政治的熱情,尤其是周長洲,在黨校又擔任政治教員,他對政治的研究更是出了名的。除了課本上的那些東西外,周長洲還把目光關注到了現實中的政治,並對之投入巨大的政治熱情,在黨校簡直就是一個政治通。可以這麼說,全國所有副省級以上的領導幹部的履歷,周長洲幾乎都熟悉;至於說所有的國家領導人的履歷,那自然更不在話下,周長洲張口就可以說出他們分別是哪裡人,從哪個學校畢業,最先乾的是什麼工作,在多大年齡當了處長,多大年齡當了廳長,多大年齡當了省長,和誰誰誰是同學,和誰最親近,當過誰的秘書,娶了哪個大領導的女兒當了老婆。可以說在黨校內,周長洲一開口,其他人幾乎都沒有話說,就聽他一個人擺唬就夠了。

全國範圍內尚且如此,更不用說省內的政治生態了,周長洲自然更是瞭然於胸。至於說能夠知道省委領導乘坐幾號專車,這不過只是小兒科的把戲而已。

不過對政治研究得再透,對內幕知道的再多,並不代表周長洲在政治上就可以超然於世,見到大領導們就可以淡然處之。而是相反,周長洲對這些東西了解越多,在心中就越是渴望接近這些領導,期望自己胸腹中所學能夠得到大領導的賞識,給自己一個施展抱負的機會。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每次見到了領導就誠惶誠恐,一肚子學問也硬生生給壓在肚子里,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展現機會。

今天也是同樣,看到省委秘書長的專車直奔自己的方向而來,周長洲不由得面色緋紅,呼吸也急促起來,腳下的步伐也再也踏不準步點,瑣碎而又凌亂,甚至不知道該邁哪一隻腳走路。只能是眼睜睜地看着那輛黑色的奧迪a6由遠及近地往自己面前奔來,口中卻嗬嗬地說不出話來,甚至連退後一步站在路邊恭迎省委領導座駕的基本禮節也都忘記了。

此時青訓班的學員剛走出階梯教室門口,正準備下台階,不知道誰眼尖,看到了遠處駛過來的奧迪a6,就喊了一聲:“你們看,是哪一位大領導來黨校視察了?”也是啊,這個年代,也只有省委領導才有資格乘坐奧迪a6。

唐雨湖瞥了一眼奧迪a6的車牌號,說道:“車號這麼靠前,應該是省委或者省政府某位重要領導。”

“這是省委秘書長計天成的專車!”寧平安在一旁接口說道,為這次他終於壓過了唐雨湖一頭而得意洋洋。兩個月前,計天成秘書長曾經到省紡織廳視察過工作,當時就乘坐的是這輛專車,而寧平安作為省紡織廳企業處副處長,有幸參加了迎接計天成秘書長的隊伍。

“原來是計秘書長啊?”學員們小聲議論着,目光中都透着熱切。計天成秘書長可是掛着省委常委的頭銜呢,那可是比一般的副省長還要牛叉許多的大人物啊!

林遠方也遠遠地看到省委12號專車開來,心中琢磨,究竟是省委秘書長計天成來了,還是王雙喜開車過來找自己了?等他看着黑色的奧迪a6不減速地筆直向他這個方向過來的時候,心中就已經猜出,這恐怕多半還是王雙喜開車過來找他來的。

果然,十幾米開外,就可以看到駕駛室內王雙喜燦爛地笑臉。他把車一隻看到林遠方面前兩米多遠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見省委12號專車停了下來,李公正、周長洲,以及台階上青訓班所有的學員都屏住了呼吸,雙腿不由自主地合攏起來,臉上展露出燦爛而又恭敬地笑容,伸長着脖子,雙眼緊緊盯着即將開啟的車門,等待着省委常委計天成秘書長從車內下來。周長洲距離最近,甚至想壯着膽子,上前為計秘書長開車門。只是腿腳有些發軟,一時間既然邁不動步伐。等聽到車門咔噠一響,司機從駕駛室跳了下來,周長洲這才反應過來,也幸虧自己腿軟,沒有上去亂獻殷勤。這個為領導開門,當然是領導司機和秘書的專利,自己有什麼資格上去亂湊熱鬧?

其他人看到司機跳下車來,都明白,這司機是搶先下車為秘書長開門呢!李公正也在哪裡緊盯着司機,等着他去請秘書長下車。沒有想到這個司機卻沒有往後門去,而是臉上帶着親熱甚至是有些阿諛地微笑,快步走到了林遠方的面前,半是親熱半是埋怨地說道:“大主任,你可讓我好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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