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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住的地方一頭騾子都沒有,我只找到一輛空板車.

我有點想念我的鐵腳了,不知道那匹蠢馬現在在什麼地方,能夠騎着那傢伙,也會方便很多.中年人幫我把箱子裝了車,我拉着板車開始前進.

學者住在舊城的東南角,那裡地勢很高,可以看到海面,晚上觀星的時候也能夠不被繁雜的人聲驚擾.據說這個學者是斯瓦迪亞早年很有名的學者,但卻是在羅多克出的名,現在已經過了氣,沒什麼人知道他了.當我聽說這個男人和一個女瘋子姘居的時候,就覺得這估計是一個不學無術的騙子,只是那眾多來騙阿斯瑞財產的人之一.這讓我差點一腳把箱子踢回地下室去,不過我轉念一想,這是幫阿斯瑞的忙,那個學者怎麼樣和我沒什麼關係,我送到了書就走人.

去舊城東南角有兩條路,一條很近,但是路途比較陡,另外一條則要繞道新城,拐了一個大彎回到舊城區,這條路平緩的很多.反正沒有什麼事情能夠兩全其美的,我決定走近的那一條.

今天這裡的人格外多,我想了好一會才發現今天是麵包日,總督會給別人分發麵包.這一天麵包作坊的麵包不對外出售,都是用來免費發放的,所以麵包裡面的沙子非常多,每次窮人坐在廣場上吃完了麵包的時候,地上到處都是磕掉的牙齒,假牙商人會拿着一個大袋子撿那些丟掉的牙齒,用來製作假牙,賣給那些說話絡,臉頰下陷的富人老頭.整顆崩掉的牙齒做成的假牙最貴,一般都是總督的父親或者總督的親生父親才能用半顆半顆崩掉的牙齒,做成的假牙普通的商人就可以用那些牙齒渣滓粘合而成的,就比較普通了,市民家庭也可以負擔.假牙套是用樹膠和一種蟲肉做成的.看起來真的像是人嘴巴里的肉,可惜一吃熱東西,嘴巴里的牙齒就變型.有一些不方便.

克里爾人的胳膊上面寫着一宣號,這種墨水是用特殊的墨水寫上去的.一般兩三天才會褪色,一個星期差不多才能全部消失.這就杜絕了窮人反覆去領麵包.窮人私下裡都在詛咒發明了這種藥水的人,願他快餓死的時候,只能喝這種墨水.

有一戶家庭死了丈夫,他的妻子坐在門口.看着我拖着板車經過的時候,她問我能否把她的丈夫送到寺廟裡去.我說我有事情,只能改天再說.她逆來順受的低下了頭.知道我不可能回來幫她.許多人已經習慣了,敷衍就等於直接的拒絕,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變得簡單明了,不會有人多說一句話.我沒有想到這一道陡坡居然這麼難走.石頭路還好一些,輪子還能在上面轉動,只要持續用力,就總能慢慢地走上去,但是一段泥巴路卻要了我的命.這裡到處是坑,泥漿拖住了輪子,車板經常被路中間的石頭頂住,無法前行.我拖着箱子走來走去的,盡量繞過最難走的部分.我現在懷疑是不是我應該選擇好走的路了,遠是遠了一些,但是卻穩穩噹噹.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尤里克城的人看起來雖然沒有什麼精神,但卻沒有什麼瀕死的模樣.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一座城市越繁華,在遭遇了飢荒的時候,下場就越悲慘.城市的居民在和平的歲月裡面已經習慣了享用不盡的物資和補給,他們沒有意識到,這樣的物資背後是多少和平的村莊,多少勞作的農人和工匠.當世界動蕩不安的時候,鄉村地區反而會更為寧靜,而城市卻像是抽空了基石的塔樓,轟然倒塌.尤里克城做的很不錯了,至少比阿比佔領的地區要強.我們運送過去的糧食只是杯水車薪,阿比不可能依靠這性的去餵飽他的城市,他沒有商路,又自己摧毀了手裡所有的莊園,在未來的一兩年內,他手裡的居民都要靠他來養活,卻不能給他提供一顆糧食.給阿比的時間不多,他如果不能跟本地居民迅速和解,就一定會被某個更具手腕的人取代.

一個薩蘭德人在賣烤蜥蜴,蜥蜴皮烤起來有一種可怕的焦糊味,而且蜥蜴那柔韌的皮膚在烤制的過程中經常會爆裂,把漿汁炸得到處都是.他還賣一種看起來很可疑的肉,他說是鱷魚肉,我看了看骨頭,發現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什麼動物,反正不是人肉,這就足夠了.我掏錢想買一串烤蜥蜴,薩蘭德人說今天收到的金子已經夠多了,他不要金子.我只好摸出來了一個扳指跟他換,他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的扳指,把蜥蜴遞給了我,我拿到的時候,薩蘭德人覺得自己吃了虧,又拽下了兩條後腿,把剩下的部分給了我.

烤蜥蜴吃起來格外的香,就是內臟部分吃起來有點澀口,別的都還好.吃完了蜥蜴,我把蜥蜴頭丟到了一遍,一個留着鼻涕跟了我半天的小男孩立刻撅着屁股跑了過來,撿起了蜥蜴頭,笑眯眯的丟進了嘴裡面.我的汗已經浸濕了上半身,傍晚的風吹過來的時候,額頭上結出了一層鹽花.太陽在落山之前的片刻,直直地照着我,讓我頭暈眼花.我很想把這箱子丟掉,自己拖着板車回去算了,但是那樣一來,我之前的路也白走了,我比較的不甘心.

越來越多的窮人走起了下山的路,他們已經在山上面分到了麵包,帶着滿足又有些失落的表情離開.這些人知道,未來的六天,他們必須靠着自己的才能活下去,不然的話就會被人送到寺廟裡埋掉.但就是這微末.,!的一點點的希望,也讓尤里克城從來沒有爆發過起義和麵包暴動,這也是總督的手段之一吧.遠處的海洋看起來霧蒙蒙的,似乎遠處有什麼雲氣在蒸騰,太陽似乎在一兩次眨眼的功夫里賣弄,就沉入了大海.這個時候,我還在半山腰,後背疼的要命.越來越多的人走下了山去,嗡嗡地低聲說話.就好像是剛剛在寺廟裡面做完了朝拜一樣.我記得在群山以西的時候,每當在教堂裡面呆完昏昏欲睡的幾個小時之後,大家出來都是這樣的講話.說著自己看到的異象,見過的鬼魅.

和平似乎恢復了.我多希望這是真的.

城市會恢復活力,充滿了富裕與繁榮,充滿了狡詐的商人和貪小便宜的市民,博學的女人和男人辯論該不該讓女孩子讀書,糞車經過的時候搖鈴鐺讓行人退避.

我似乎聽見了有什麼悠長的號角聲.

這是尤里克的士兵在通知關閉城門吧,我這麼猜測,不過此前的日子裡面.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

幾個老頭子遇到了我,他們停下來對我說,孩子,回去吧.今天沒有麵包了.

我說,我是幫人送東西.

祝你好運.老頭們慢慢的走掉了.

舊城已經可以看見了,它那漆黑的邊角,高大卻狹窄的大門.我要見學者,估計還要請士兵去通告.要是遇到那學者正在和女瘋子鬼混,我估計還得等上個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