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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哄哄的加米奇平原終於安靜下去,大地迎來了血淋淋的黎明。

在頭天還很喧鬧的營地已經靜如死灰:火焰安靜的燃燒着、被撕碎的帳篷、乾枯的樹榦、死去的難民、支離破碎的財貨。

在太陽終於升起的時候,加米奇平原上滿是遊盪的難民,這些人哭哭啼啼的迷了路,在盆地之中躲在灌木叢或者建築廢墟裡面避亂,膽戰心驚的看着外面不時結隊掠過的薩蘭德騎兵。

薩蘭德人在頭天夜裡突襲了難民營,三百多斯瓦迪亞士兵努力的抵抗了接近一個小時便被迫撤離,這些人倉皇的逃離了大營。難民的秩序完全失控,大部分人爭先恐後的湧向了阿美拉堡壘。那一夜混亂的號角聲和喝令聲響徹了加米奇盆地的夜空。

那時羅多克士兵們全副武裝立於城頭,他們接到命令,不得開城。

這對於羅多克士兵們是難熬的一夜,無數的難民在城下絕望的祈求和咒罵,薩蘭德人有恃無恐的左突右沖。羅多克人只在薩蘭德人太過於囂張的靠近城門的時候才攢射一陣箭,這對於驅散薩蘭德騎兵毫無用處,反而射傷了不少斯瓦迪亞人。

斯瓦迪亞的士兵到最後也沒有形成有效的組織:他們沒有足夠的軍官,也缺乏必要的裝備和勇氣。這些人只比驚慌失措的難民多一些經驗,能在逃亡中盡量的避開危險。當夜薩蘭德人出動了六百名步兵和兩百餘騎兵,這些人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悄悄的離開了加米奇堡,在九點之前在一片樺樹林裡面集結完畢。整裝待發後,薩蘭德人的騎兵首先出動,在長達五里多長的戰線上鬆散的展開,像是展開了一隻結實的口袋。騎兵斥候們已經觀察了斯瓦迪亞人的哨點幾天了,很多哨點的斯瓦迪亞人還沒有來得及發出警報就被悄悄的端掉了。騎兵就位後,薩蘭德人的步兵立即開始突擊,人數眾多的薩蘭德步兵像是一堵滾動的鐵牆直衝毫無準備的斯瓦迪亞營地。

薩蘭德人迅猛的進攻很快撕碎了斯瓦迪亞人脆弱的防線,斯瓦迪亞士兵倉皇逃走。一萬多難民和士兵在慌亂的逃跑中製造了極大的混亂,薩蘭德人的步兵在突入了斯瓦迪亞人的營地後,便開始列隊向北,直逼阿美拉堡而去。

薩蘭德步兵一路放過了向南逃竄的難民,專註於追趕北去的斯瓦迪亞人。他們的戰略意圖在天亮後變得明朗起來:薩蘭德步兵在阿拉美堡前列陣,隔絕了盆地與阿美拉堡的聯繫;薩蘭德騎兵則在戰場上驅逐着成群結隊的難民和他們的物資、牲畜向西南部走去。

薩蘭德人終於動手了,這次行動必然在之前有詳細的策劃。薩蘭德人在一夜之間就摧垮了斯瓦迪亞人。躲在阿拉美堡城下得以倖免的難民不足三千人,而據羅多克士兵的觀察,還有一股一千餘人的隊伍被薩蘭德人逼向了海邊,這兩批人以外的難民大部分已經被薩蘭德人控制住。

在十幾片樹林邊的空地上,成百上千的斯瓦迪亞人被人數少得多的薩蘭德人聚攏到一起,用繩子拴連成串,然後由薩蘭德接應部隊帶領,徐徐的向加米奇堡進發。

薩蘭德蘇丹國的士兵人數眾多。除了少數精銳士兵是蘇丹的近衛軍,其餘的士兵主要由封臣義務提供或者直接由蘇丹僱傭而來。薩蘭德人的僱傭軍大部分來自一些貧困地區的部落,這些人作戰勇猛,但是對金錢的忠心遠大於僱主,那些人是薩蘭德蘇丹的戰爭機器中變數最大的一環:如果蘇丹給的價碼足夠高,這些人能夠成為讓一切敵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可一旦蘇丹的工資無法正常發放,這些人就會士氣低落,怨聲載道,此時只要有人用重金引誘,這些人就會拋卻廉恥之心投奔到敵營里。

在薩蘭德人之前,巴瑞耶綠洲就以出產優質的僱傭軍出名。這種生意並不是因為該地區人口過剩,恰恰相反,那裡一直人口不足,大片的橄欖園和田地無人打理。由於貧困和農業技術上的薄弱,那裡一直以來主要的出口物是它的士兵而不是橄欖油以及糧食。

薩蘭德蘇丹如果要組織一支完全聽命於他的近衛軍,就要耗盡心力從馬匹、武器、護甲、糧秣等等繁瑣的方面去精心維持。但是如果他想擁有一直戰鬥能力絲毫不弱的僱傭軍,就只需要搬出幾隻裝滿金幣的木頭箱子就足夠了。所以,對於薩蘭德蘇丹來說,巴瑞耶綠洲周圍的僱傭軍一直是值得青睞的合作者。

薩蘭德人遷移到沙漠地區之後,很快就建立了一系列居民。巴瑞耶地區就在很早就擁有了成熟的佣軍貿易。經常有這樣的一個故事:一個落魄的薩蘭德貴族子弟為了復仇,在巴瑞耶一間不起眼的酒館找到了一個佣軍經紀人,然後倒空了自己錢袋,在第二天早上,這個經紀人就給他帶來了八十多個扛戟持刀的男人。

這種成熟的武裝輸出貿易一直被薩蘭德的貴族們視為雙刃劍,好的一面是薩蘭德永遠有穩定的預備兵源;不好的一面是這個預備兵源可能被蘇丹國的敵人利用。

為了穩固自己的統治,薩蘭德宗教領袖已經受命着手在巴瑞耶地區建立教區,通過光鮮亮麗的宗教儀式和對皈依者優厚的獎勵,薩蘭德宗教在巴瑞耶地區的影響力越來越大。曾經擁有多種信仰的巴瑞耶地區現在開始在信仰上變得單純。人們過去對着自然中的各種具體或者抽象的神祗祈禱豐收或者好運,但是現在,蘇丹國的阿訇告訴這裡的人們:真主只有一個,在遠方一座聖潔的城市中,真主踏石升天,追隨着他,就能獲得新月一樣安詳的心,追隨着他,就可以從聖城的小徑里走入滿是花香和歌聲的天堂。

越來越多的巴瑞耶僱傭軍開始把自己的棉甲和戰旗染成棗紅,並在上面繪出潔白的新月。這些人並不是堅定的薩蘭德宗教信仰者,但是他們卻逐漸的相信:這麼做可以帶來安全和幸運。

現在,加米奇盆地之中接近一千名薩蘭德蘇丹的士兵如同紅色的潮水滌盪着一切。在早些時候,完成了監視任務的薩蘭德步兵分為兩隊徐徐撤退,這些人沒有返回加米奇堡,他們直奔海邊而去。人們知道,這些人是去追剿逃往海邊的那一千多斯瓦迪亞人了。那些斯瓦迪亞人的命運極其可悲:他們只能選擇投降,不然就會被薩蘭德人擠入海中。

特雷西在昨夜逃回了難民營,和幾百斯瓦迪亞士兵並肩力戰。這些士兵在北線被擊潰後一直深以為恥,他們在接到了南下的命令後,只得放下了對羅多克的偏見來了南方。在入境的時候,羅多克人解除了這些士兵的部分武裝,這讓這些士兵非常不滿,但是一想到身後神出鬼沒的庫吉特人,斯瓦迪亞士兵還是出了自己的武器。

斯瓦迪亞士兵很快就發現了羅多克人的傲慢,如果說羅多克人對待平民還可以用公道來形容的話,那麼羅多克人對斯瓦迪亞士兵就是刁難重重了:斯瓦迪亞士兵總會在平民領取食物之後才會去領取食物和飲水,但是羅多克人總是在這個時候微笑着攤手說:“今天的物資發放完畢了,你們自己想辦法吧”;而斯瓦迪亞士兵要求必要的工具和武器的時候,羅多克人讓斯瓦迪亞人回帕拉汶去找皇帝要;最讓斯瓦迪亞士兵憤怒的是,當薩蘭德人不止一次的騷擾難民的時候,羅多克人在接到求救報告後慢條斯理的揶揄斯瓦迪亞士兵無能。

在與羅多克人打交道的過程中,斯瓦迪亞士兵受夠了窩囊氣,這也是在潰散的時候,大多數斯瓦迪亞士兵寧願選擇逃亡海邊也不願意去阿美拉堡。羅多克人在之前返還了斯瓦迪亞人一些武器,因為即使羅多克人,也無法坐視斯瓦迪亞人手無寸鐵、引頸就戮。特雷西和幾個斯瓦迪亞士兵跟着難民一路向南逃跑,他們知道,自己的逃亡毫無意義,薩蘭德人一定會在海邊把他們包圍的。

早在在南下羅多克時,斯瓦迪亞人已經獲悉薩蘭德蘇丹與庫吉特王簽訂了合約,人們傳說薩蘭德人一旦抓住了俘虜,就會把他們買到沙漠裡面做苦力,一輩子都不可能逃出來,即使逃跑,也只能被幾百里荒無人煙的戈壁吞噬掉。想到這種境遇,特雷西懊惱不已,他甚至有些後悔沒有混在難民隊伍里逃到阿美拉堡去。霧越來越濃,當特雷西聽見隱隱約約的海潮聲的時候,大霧已經讓人的視線縮短到了一兩里的距離。特雷斯周圍的難民六神無主的四下張望,這些人在頭天晚上不知所措,只好跟着士兵們逃竄,當他們發現自己被士兵們帶到了海邊的時候,難民們發出了絕望的呼喊,特雷西不得不面對難民們投來的怨恨的眼神,有些人甚至在特雷西經過的時候低聲咒罵他。

沮喪至極的特雷西無暇顧及左右,他扛着長矛跌跌撞撞的往南走,知道前方無路,但是卻只能前進。大霧瀰漫,特雷西抓了抓自己的脖子,左右張望,周圍是一些低着頭念念叨叨的難民,這些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有些還牽着山羊和騾子,女人們用紗巾裹住了自己的腦袋,小孩子則哭哭啼啼的抓着自己親人的衣襟跟着走,有些老人乾脆放棄了逃跑,坐在地上禱告起來。一個女人在看見特雷斯一身士兵的打扮的時候,對他輕輕的鞠了一躬,這種禮節讓特雷斯做為一名士兵感到滿心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