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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雷西突然不想逃跑了,幾個月來顛沛流離的生涯讓他厭倦不已,長久以來複仇的渴望讓他倍感壓力。他不想走了。

也許,今天就要結束了吧。頭盔太沉了,那以後就不要戴了;長矛把手磨出了水泡,以後也不用時刻握緊了;復仇的壓力把自己壓的喘不過起來,那就算了吧,今天一切都會結束了。

特雷斯搖了搖頭,茫然的抬頭看了一眼,突然心中一顫動:一面殘破的帝國戰旗飄揚在遠方,戰旗下面,是一百多破衣爛衫的斯瓦迪亞士兵安靜的站着,面朝北方,沉默如鐵。

看着那面飄揚着的旗幟,特雷西突然有種眼睛發潮、喉嚨發乾的感覺。那不僅是自己的軍隊,更是自己的家鄉啊,那些安謐的平原、那些安詳富足的人民、那些再也回不來了的青春時光一下子在這戰旗上復活了。特雷西抿了抿嘴,握緊了自己的長矛,擺正了自己的頭盔,大步的走了過去。作為一名士兵,特雷西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在了一群士兵之間。難民們看見了這群人就彷彿看見了一絲希望,他們快速的越過了這條短短的薄薄的戰線,一旦知道自己的軍隊在後方,難民們就感到了一陣安心。

賈·艾爾達拉克·斯德蘭特上校是此地級別最高的軍官。他是雷恩迪堡領主手下的將領,這位領主像一個懦夫一樣拱手獻出了固若金湯的堡壘。斯特蘭特上校在得知領主準備獻城的時候,暗中連諾了其他幾個中級軍官準備叛變,控制住城堡。雷恩迪堡的領主雖然對庫吉特人軟弱無比,但對待自己人卻手段強硬。斯德蘭特很快被捕了。在獻城之餘他才說服監獄士兵和他一起逃跑,最終有兩百多士兵趁亂追隨他逃到了鄉下,被農夫們隱藏了起來。幾個月後,庫吉特人的主力去了北方,據說庫吉特人被北方的倫迪亞堡拖住了,這種傳言讓斯德蘭特痛苦不堪,他知道,倫迪亞堡的名聲越響亮,雷恩迪堡的名聲就越丑。他甚至想帶領士兵輾轉前往倫迪亞前線,但是由於本地的士兵不願意離開家鄉,上校只能作罷。再後來,隨着局勢趨於平穩,斯德蘭特接到了率部南撤的命令。

斯德蘭特在年輕的時候曾經隨着哈勞斯伯爵在北海痛擊過諾德人,但是後來的失敗讓他至今難忘。缺少資歷和背景的他難以升遷,只在雷恩迪堡擔任一個普通軍官,並且一干就是十年。這期間有過幾個升遷的機會,但都與他擦肩而過。就在他以為一輩子就要平庸度過的時候,爆發的戰爭讓他看見了建功立業的機會,可惜後來的事情讓他的夢想再度破滅。

現在,斯德蘭特上校騎着一匹乾瘦的高地馬,目光冷峻的看着北方。他的頭髮凌亂,鬍子拉碴。他背後的掌旗官牢牢的把戰旗插在土中。十多年了,斯德蘭特一直記得在北海的那些日子裡,記得自己是怎樣跟着戰旗沖入敵陣的。那些鮮艷的戰旗、那些勇敢的年輕人、那些震徹雲霄的怒吼讓斯德蘭特總會不自覺回憶着自己年輕的歲月。十多年了,當年豪情萬丈的年輕人已經成為了意氣小腿、謹小慎微的中年人。他現在死死的抓住自己的馬韁繩,駕馭着不聽話的坐騎,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戰鬥了吧。斯德蘭特微微抬頭,看了看微微的舒展在頭上的戰旗,然後他打量了一下身後的一百多名士兵,這些人一直追隨者自己,斯德蘭特心中一陣顫動,這些人就是自己最後的戰友了吧。

不斷有士兵三三兩兩的加入到斯德蘭特的陣線之中,斯德蘭特看着他們,在心中愈發的感覺到了絕望。這些士兵破衣爛衫,士氣低迷,每個人勉強有一些武器,他們沒有拒馬去擋住騎兵,也沒有強弓去壓制步兵。他們只有一些生鏽的長矛劍戟,有十幾張戰弓和為數不多的箭矢,弓箭手們把弓箭插在腳前的土裡,方便待會射擊取用,幾個士官在整理隊伍,準備迎接最後一次戰鬥。

這個時候,難民們遠遠的出現了慌亂,明顯的加快的向海邊逃跑的速度:薩蘭德人在地平線出現了。

大霧模模糊糊,不知道有多少薩蘭德士兵在半個小時之內就會掩殺過來,斯德蘭特努力的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當最後一個難民牽着一頭小騾子消失在隊伍後方的時候,斯德蘭特的面前出現了長長的空闊的平原。小鼓聲低低的透過霧傳來,薩蘭德士兵列隊前來:霧中的薩蘭德人信心滿滿的逼近了。斯德蘭特的兩個斥候報告在左翼發現了薩蘭德小股騎兵,這些人已經越過了斯德蘭特,繞到了他的背後去監視難民去了。不久,斥候又報告了前方有五百餘名薩蘭德士兵正在緩緩的靠近,分為兩組互為照應,徐徐前進。緊接着,不用斥候報告了,五十餘名騎兵在斯德蘭特的前方遠遠的掠過,發出了狂傲的嘲笑聲。幾個斯德蘭特的士兵忍不住鬆開了弓弦,這些箭矢飛了出去,軟弱無力的落在了薩蘭德騎兵的前方,這種無用的攻擊招致了薩蘭德人更大的嘲笑。這隊騎兵很快的消失在了右前方,很明顯,這些騎兵在等待斯德蘭特的陣線被撕碎,然後前來包抄潰不成形的士兵。

終於,一抹暗淡的紅線出現在了大霧裡視野的盡頭,像是大地湧出了紅色的血液。薩蘭德士兵們扛着着筆直的長矛、手持着堅韌的圓盾、握着鋒利的彎刀列陣而來。薩蘭德人旌旗招展、陣腳嚴密,簡直就像在演習一般。一些騎馬的薩蘭德下級軍官在大聲的吆喝着,督導士兵們保持陣型。伴隨着腳步的小鼓聲在霧氣中鳴響着單調而滿是肅殺的節奏。

斯德蘭特清了清嗓子,“起旗”,斯德蘭特命令道。

掌旗官大聲的吼出了命令,“起旗”。戰旗被立了起來,微微的向前傾斜了一個充滿力度的斜角。

斯德蘭特準備最後一次檢閱一下自己的隊伍,他抽出了佩劍,勒馬奔向了陣線的左端,從左至右的慢跑而過,士兵們在上校路過的時候揚起了自己的武器。斯德蘭特縱馬而前,用劍刃碰撞着士兵們的五花八門的武器,感到了一陣心酸。

陣線太短,一瞬間已經到了到了盡頭。

人生也短啊,也許馬上也該是盡頭了吧。

斯德蘭特拉開了自己面具的護面,看着士兵們或是熱切、或是恐懼、或是面無表情的臉,突然爆發出了一腔豪情:今日酣戰於此,縱然身死也好過一輩子背負失敗者與懦夫的罵名,光榮與夢想總需要有人留出鮮血,自己的一腔熱血很久沒有沸騰了,難道要等着它涼透了再後悔嗎?

最後一戰了,後退便是死地,前進或有生路。

戰鼓聲已經擂響,薩蘭德人即將發起進攻。不!不能給他們這個機會,既然是最後一戰,那麼斯瓦迪亞的男人應該首先進攻他們的敵人!

“士兵們!”,斯德蘭特的聲音嘶啞的傳來,“從今天直到世界末日,我們永遠會被記得”,遠處傳來戰鼓聲、薩蘭德人的咒罵聲。

“我們幸運的少數,我們相緊相依的弟兄,誰今天與我一起浴血奮戰,誰就是我的兄弟”。戰鼓聲,風聲。

“不論出身怎樣低微卑賤,今天的洗禮將使他成為真正的貴族!而躲在斯瓦迪亞腹地的騎士們將懊悔他們不在這裡,當任何人告訴他們我們是如何在這裡戰鬥時,他們將感到自己的卑賤!”。戰鼓聲,士兵們的響應聲。

“士兵們!我已經已經無路可退,前進才有希望,前進才有生路!我將與你們同在!”士兵們熱切的低吼聲。

“這也許是木棍對長矛的較量!這也許是彈弓對弓弩的較量!這也許是破布對鎧甲的較量!但是這些都不重要,我要你們只用記住一點就行:這是勝利者對失敗者的較量!”士兵們熱情的呼喊聲。

“我們為榮譽而戰!我們為自己而戰!我們為生存再戰!”士兵們大聲的吼叫,壓過了一切聲響。

斯德蘭特拉下了頭盔的護面,把馬頭高高的勒起,用劍指向薩蘭德人,“士兵們!全線衝鋒!”

斯瓦迪亞士兵像瘋子一樣狂亂的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