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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空空的甲板,父親心中的沮喪到了達到了極點。

白鴿谷號剛剛被擊斷了桅杆,父親就下令做好準備戰鬥。薩蘭德人要靠過來還需要一段時間,加上船上本身就有的三艘小艇和‘哲學家號’開過來的兩艘,很多人可以棄船離開,當然,‘白鴿谷號’要留下來作掩護。有‘白鴿谷號’吸引,薩蘭德人不會對那些小艇感興趣的。

在經過權衡之後,父親下令士兵們可以自願留下做最後抵抗或者登上小艇向南邊逃跑。父親知道,在幾個小時的航程之外,‘風信子號’正在游弋。只要白鴿谷號為小艇贏得幾個小時的時間,小艇上的人就能逃出升天。

西撒在父親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表現出來的不是勸阻,而是幾乎爆發的憤怒。

“阿卡迪奧!你做了什麼!”,西撒完全不顧那些被救上來的人就在一邊,指着他們說,“你為了這些人害了白鴿谷號上面的所有人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不!你不知道!你就像那個為了撿芝麻而丟了西瓜的熊!你這個笨蛋!”

水手長和幾個高級船員臉上淌着冷汗,剛才木匠檢查了一下主桅,這個男人眯着眼睛看了看那根被砸斷的木料,絕望的搖了搖頭。

“我```”,父親無話可說。

“你就是婦人之仁”,西撒越說越激動,“這是戰場上的廝殺,不是學校操場上的演習!你以為你英勇表現之後還有機會嗎,你還指望你‘陣亡’之後還能有人給你打分,告訴你哪裡做得好,哪裡做得不好嗎?醒醒吧!你這個笨蛋!這是真的戰場!一個人只有一次機會!你這個蠢貨,我不會跟你留在這裡的,你自己獃著吧!”

西撒大發雷霆揚言要走,但是卻沒有做出任何離開的動作。父親知道,西撒是不會丟下他不管的。

西撒看着父親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了父親的推斷。西撒更加憤怒了,因為西撒知道,“父親是對的”

西撒的聲音小了下來,在薩蘭德人遠遠的轟隆聲中顯得嘶啞而脆弱。

“看看你做了什麼”,西撒重複了一遍,“你以為你救了這些人,這些人就會留下來跟你在一起嗎?”

父親沒有說話。西撒努了努嘴,轉身對着士兵們說,“‘白鴿谷號’在劫難逃,我們現在有五艘小艇,往南方劃六個小時就能找到‘風信子號’,現在的問題是誰願意留在白鴿谷號上執行狙擊任務?必須有人做出犧牲,留下來的站過來,離開的現在就可以登船”。

士兵們沉默了,急轉直下的情況讓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但是在風中顫抖着發出響聲的桅杆和遠處薩蘭德人的射擊聲催促着士兵做出反應。很快,讓白鴿谷號上的人無比氣憤的一幕出現了:剛剛蒙受他們救命之恩的‘哲學家號’船員在稍作考慮之後便急急忙忙的涌到了船舷邊,開始登船逃跑。

士兵們的憤怒很快就被擔心所取代。人們知道小艇裝不下所有的人,一旦有人邁出第一步,整個團體便在生死存亡的壓力之下崩潰了,士兵們開始爭奪起上艇的機會來。

不久,除了少數決心與白鴿谷號共存亡的士兵留了下來,整個甲板變得空空蕩蕩。

父親心中的沮喪到達了極點。

水手長沒有走,這個男人露出了微笑。父親不解的看着他,“有什麼好笑的嗎?”

“沒什麼”,水手長伸了一個懶腰,“我都是死過幾次的人了。我追隨過很多人,說實話,你不是那麼出色的一個,你辦砸的事情可不是一件兩件。但是我還是決定留下來看看你到底能做出個什麼名堂出來。船長,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們沒有時間感慨了,下令吧”。

父親看了看水手長,又看了看西撒和周圍的二十幾名士兵。

“落帆!左滿舵!右後轉!迎敵!”

正在得意的薩蘭德士兵突然表情一變,有人還吹起了口哨:‘白鴿谷號’居然調轉過船頭做出死命一搏的架勢來了。

戰鬥比想象的來的長,薩蘭德人沒想到船體龐大的‘白鴿谷號’會這麼靈活。薩蘭德人不禁有些慶幸,如果‘哲學家號’能夠提前一個小時發現他們,可能就不會落到那種下場。薩蘭德人想到如果羅多克人把海軍全部變成了這樣式的船隻,並且掌握了薩蘭德的新式武器之後,會是一支多麼可怕的海上力量。

‘白鴿谷號’沒有能夠創造奇蹟,在力戰了三個小時之後,千瘡百孔的‘白鴿谷號’在水線以下的船體被連番擊中,‘白鴿谷號’開始上演‘哲學家號’的悲劇:緩緩的下沉。

這種下沉不可抗拒,避無可避,對於水手來說,沒有什麼比在汪洋大海之中看着船隻慢慢的沉入水面更讓人絕望的了。

‘白鴿谷號’上活着的士兵已經沒有多少了。

薩蘭德人近在咫尺,沒有遭受到任何抵抗。薩蘭德人放下了小艇,靠近了白鴿谷號,他們知道,再有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這艘羅多克船就會咕嚕咕嚕的消失掉。不過薩蘭德人卻沒有一絲一毫輕視這艘戰船的意思,在剛剛的戰鬥裡面,這艘戰船燒毀了兩艘薩蘭德戰船,並且把整個海面弄得一團糟,到處都是零零星星的漂浮着燃燒的泥漿,讓薩蘭德人望而生畏。

薩蘭德人不知道‘白鴿谷號’的人是不是還準備繼續抵抗下去。一隊薩蘭德士兵用鐵鉤爬上了‘白鴿谷號’,這些人看見船上沒有一個人,甲板上有血跡,但是屍體似乎已經被處理過了。這些薩蘭德士兵在逐漸傾斜的甲板上尋找着儲存室,他們知道,在那裡應該能夠發點小財。這些人推開了船長室的大門時,馬上警戒的退後了幾步:他們看見這艘船的全體船員都集中在這裡,有的身受重傷,有的已經死在地上。

但是這些羅多克人沒有進行攻擊。

薩蘭德士兵隊長在門外大聲的叫道:“羅多克人,你們決定抵抗到底嗎?”

久久沒有迴音。

就在薩蘭德人拿不定注意,決定乾脆衝殺進去的時候。

那個船長模樣的年輕人走了出來,“我投降”。

當‘風信子號’看見海平線上的求救信號,開始轉向的時候,白鴿谷號最後的九個人被薩蘭德人帶上了一艘薩蘭德小艇。

父親坐在西撒旁邊,周圍是幾個用結結巴巴的卡拉德話嘲笑他們的薩蘭德士兵。

不久之後,父親登上了一艘薩蘭德人的戰船,在那裡,他一瞥看見了那種黑魁魁的武器,如同一隻強悍有力的胳膊。好在在船上父親只看見了一架這樣的武器,父親不敢想象如果每艘船上有幾十架這種武器的話,會是怎麼樣的情況。

薩蘭德人的船很像幾個月前父親捕獲的莉莉瑪蓮的移民船,再次登上這種船隻的時候,父親的身份完全變化了。上次父親是一個意氣風發的海軍軍官,這次卻成了一個人人推搡着辱罵的俘虜。薩蘭德人對着登船的羅多克士兵吐着痰,在他們經過的時候用腳踢着他們。

在最後,父親和西撒被一起丟進了船底。這裡昏暗、悶熱而潮濕,周圍幾個遊魂一樣的人躲在暗處瑟瑟發抖,注視着他們。

薩蘭德人碰的一聲關閉了天窗,整個艙內一片黑暗了。過了好久,父親才從木頭縫裡面看見若有若無的几絲暗淡的光,他發現除了西撒和他自己之外,艙底還有幾個人,有一些正在打量着自己。

這種景象壓抑而恐怖,如同末日審判時地獄裡面的情景、

“西撒”,父親搖了搖一邊的大副。指了指那些俘虜。

西撒轉過了聲,把頭扭到了一邊,“又看見俘虜了?去救他們吧,然後我們一起把這艘船開回亞倫去”。

西撒的話讓父親無言以對。

他躺了下來,聽着薩蘭德人在他們的頭頂上走來走去,大聲的吆喝着他聽不懂的號子。

父親小時候和吉爾玩捉迷藏的時候曾經躲在一口酒桶裡面,然後從裡面把酒桶蓋蓋上。不久父親就覺得氣悶,最後混混沉沉的失去了意識。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空地上面,老管家抱着胳膊跟祖父說著‘沒什麼大礙’之類的話;

諾德女人正在他的鼻子前面扇着風,滿臉的憂慮;

吉爾從別處接來了一瓢水,正在走過來;

胖女人則幫着彼安文把那隻該死的木桶挪到小孩子夠不着的地方去。

啊,白鴿谷,滿是草莓的陽光谷地喲。

父親在船艙裡面彷彿又回到了白鴿谷的那些陽光燦爛的下午了,那個時候他躲在酒桶裡面,差點窒息,那個時候父親的周圍都是時刻關注着他、保護着他的人。父親從來不用害怕,他知道即使在酒桶裡面昏睡過去,也會有無數愛他的人過來救助他。

但是,白鴿谷,也許已經再也不是以前的樣子了吧。

突然,一道強烈的白光找到了父親的臉上,父親醒來。已經過了很久了,薩蘭德人用繩子吊下了一盆子清水和一些黑乎乎的東西。

周圍本來死氣沉沉的黑影全部竄了過來,父親突然覺得肚子餓了起來。他爬了過去,要拿自己的一份,但是那些人已經把那些食物拿的差不多了,父親只拿到了兩塊黑色麵包,他爬了回來,遞給了西撒一塊,西撒搖了搖頭說他只想喝點水。

父親坐了回來,準備把食物遞進自己的嘴裡。

就在這時,父親的旁邊,一聲咳嗽傳來。父親注意到,那是一個一直躺在一邊的一個人,剛才人們都在爬過去搶食物的時候,那個人沒有過去,也許太虛弱了吧。

父親感覺到這個人看着自己手裡的食物,略一思索,父親爬了過去,把手裡的麵包捏碎,找到了那個人的嘴,塞了進去。

那個人的嘴嚼了幾口,劇烈的咳嗽起來,父親馬上挪到了水盆那裡,用袖子沾足了水,又挪了回來,把袖子擰出了水,滴在了那個人的嘴裡。

上面的薩蘭德人看了看這裡,發現沒有異常,啪的一聲關了天窗。

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