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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妙山腳下的馮家莊,馮國用和馮國勝兩兄弟正在房間里商量莊裡的事情時,一名庄丁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大莊主,二莊主,虎頭山定遠營統領劉浩然前來拜訪,這是他的門狀!”

馮國用接過來一看,這是一份普通的紙折門貼,封面上寫着一行字:“合肥義士劉浩然”,展開一看,裡面簡單的寫着“謹祗候參馮氏昆仲謁聽雅諦合肥義士劉浩然牒。”

“這位劉浩然倒是一位知書達禮之人。”馮國用把這份門狀遞給弟弟馮國勝說道。

“家丁,他來了多少人?”

“只有左右兩人,隨從十餘人。”

“真是好膽識。”馮國用笑着贊道,並揮手斥退了家丁,“從他在虎頭山立寨開始,我就一直在關注他。先弱後強,伺機而擊,每戰必勝,說明他有自知之明,懂得取捨。元軍圍困濠州,他審時度勢,立即蟄伏,說明他不是魯莽武夫,而是個堅忍之人。二月,元主帥賈魯病死,他馬上果斷出手,劫了滁州運過來的軍械,並大展旗號,‘誅絕百萬被毛戴角之韃虜,洗盡百年殘慘虐酷之奇辱!’之誓已經名動安豐一路。堅毅果敢,度時深略,絕不是等凡之輩。”

“聽得兄長這麼一說,我倒想馬上見到這位合肥義士。”馮國勝笑道,“兄長只是派人去探探風,想不到他居然會親自來。我們現在就去會會他?”

“不急不急,我已經叫家丁把他引到書房,讓他先等等,我們暫且看看。”

過了一個多時辰,馮氏兄弟才裝模做樣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一進門就直喊道歉。一直在暗中觀察的家丁早就告訴他倆,說劉浩然在書房找了一本本朝的施政札記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從未露出不耐煩之色,倒是他身邊的左右兩位親隨發了一次脾氣,卻被劉浩然用眼神給制止了。

“劉統領,你真是好膽識,帶着兩名親隨就敢直入我馮庄?”剛坐定,馮國勝就半笑着開口道。而馮國用卻在觀察着劉浩然,國字臉,普通的五官,一雙大眼睛非常有神,還有那對濃黑的眉毛,眉尾向下彎,一股淡淡的憂鬱揮之不去。劉浩然非常坦誠地對視着馮國用的注視,清澈的眼神中讓馮國用感到一種親近。

“這是我營中勇士花雲、王弼,他們有樊噲、灌嬰之勇,有他們在身邊,天下之大,我何處去不得?”劉浩然淡淡地答道。站在他身後的花雲和胡海眼睛一亮,不由站得更直了。

馮國用和馮國勝不由相視一笑,心裡暗自叫了一聲了得。

“劉統領劫軍械,殺韃子,並揚誓誅絕百萬被毛戴角之韃虜,洗盡百年殘慘虐酷之奇辱!現在虎頭山寨和劉統領已經是名動江淮,難道你不怕韃子的報復嗎?鄰近的濠州就有十幾萬元軍!”

“不怕,濠州之敵恐怕會不日自亂。”劉浩然自信滿滿地說道,開玩笑,要是濠州被攻破了,郭子興、朱元璋不都要死翹翹了嗎?那還有明朝什麼事?所以他判定元軍不久會自亂,因為他以前在罈子里看到過一些文章,知道元末時期元軍主將一去,立即自亂的事情發生過不少。

“劉統領為何如此有把握?”馮國用不動聲色地問道。劉浩然一聽,知道戲肉來了,古代招攬人才好像都是這個套路,想不到自己也能親身體驗一把。

“濠州城下的十幾萬元軍征自各地,有侍衛親軍,鎮戌軍,地方簽軍,各地義軍,林林總總數十股,而統軍將領更是各出其處,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誰也不服誰。這其中的複雜混亂,估計只有大都那位烏哈圖汗的後宮才能比之。”

聽到這裡,馮氏兄弟不由大笑起來,想不到這個劉浩然說話倒也風趣,居然拿大都皇帝眾所周知的荒淫後宮作比較。

“而中書省右丞賈魯倒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他不但擅長治河等民政,制軍更是有方,而且威望甚高,也只有他能鎮得住各路人馬。現在他一死,元軍各將必定會人心渙散,只求自保,說不得濠州之圍便可自解。”

“我們剛接到快報,濠州之圍已解,正如劉統領所說的,是元軍各自散去,圍城之勢不戰自解。”馮國用意味深長地點點頭說道,他對劉浩然的分析深以為然,也非常佩服他的見識,濠州的消息是他進門前剛得到的,以妙山離濠州的距離,獲取消息的速度絕對比虎頭山要快。

“濠州之圍一解,江北局勢頓時一變,劉統領應該不會安於現狀吧?”馮國勝接着問道。

“值此風雲激蕩之際,我等正是奮起的好時機。先積攢力量,再克定遠,繼而轉攻滁和,窺視江寧。最後以金陵為根本,四齣征伐,收攏人心,再圖驅逐韃虜之大業。”劉浩然毫不猶豫說出自己的計劃,這一套已經被朱元璋證實是切之可行的,自己不照着做,豈不是讓驢給踢了。

馮國勝不由地驚訝地張開嘴巴,看了看劉浩然,又看了看自己的兄長,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是因為劉浩然的想法居然和他兄長不謀而合,平時兩兄弟評論時局,指點江山的時候馮國用就提出過這個思路。

馮國用的手也在微微發抖,他覺得自己終於找到知己了,居然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和自己的謀劃完全一樣。不過他不知道,在歷史上是他向朱元璋提出這一戰略,劉浩然照着抄又反過來忽悠他。

不過馮國用是個智深慎重之人,當即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動,繼續淡然地問道:“素聞定遠營將士驍勇無比,而且進退有度,不知劉統領是如何練出來的?”

看來這兩兄弟對自己和虎頭山做過調查,那就好辦。既然做過調查,又願意與自己接觸,那就說明他們兩兄弟對自己多少有點認可了。

“無它,只是勤加操練,軍法森嚴,賞罰分明。”劉浩然簡單地答道。

馮國用和馮國勝暗暗點點頭,很多人都知道練兵治軍就該如此,但是真正能做好的卻不多,這個劉統領應該有點門道,要不然怎麼能把一幫鄉民青壯編練成軍,而且還能屢戰屢勝。

“我等聽得虎頭山附近的百姓對定遠營讚不絕口,均說劉統領廣施仁義,不貪子女玉帛,實在是難得的一支民軍。”

“先生讚譽了,我等揭竿而起,立足於百姓之中,為的就是解萬民困苦。如果殘暴無德,則必失民心。而我等民軍失去民心,則如同魚失去水,離亡不遠矣。小子愚鈍,但是也知道我大宋岳爺爺的岳家軍是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故得百姓擁戴,鑄成了一支百勝鐵軍,連金胡也哀嘆撼山易,撼岳家軍難。所以說得民心者得大勢,繼而得天下。”

“好!”聽到這裡,馮國用和馮國勝不由擊掌叫好,而馮國用更是悠悠地說道:“現在韃虜殘暴,元帝無德,各地揭竿而起者如過江之鯽,人人都打着為民求活的口號,可是他們那一個又真正的做到了這一點?濠州諸帥也是如此,一攻下鍾離城就開始爭權奪利,如無元軍圍城,早就內訌了,真是讓人失望。”

說到這裡,馮國用的神情變得肅穆起來,站起身拱手道:“我兄弟二人自幼酷愛讀書,原本指望在科舉中第,報效朝廷,為民造福。然韃虜不以天下蒼生為念,肆意蹂躪,我等也就絕了這個念頭。後各地貪官橫行,暴斂橫徵,民不聊生,各路好漢紛紛舉旗。我兄弟結寨自保,伺機尋明主而附。遍觀附近豪傑,無不是逞匹夫之勇,飽一己之欲。唯獨劉統領治下的虎頭山寨,倡仁義,收人心,卻是一番新氣象。”

可終於看到曙光了,這馮氏兄弟應該已經動心了,劉浩然不由上前挽起馮氏兄弟的手臂,真誠地說道:“劉某原本合肥一小子,天降橫禍,親離身孤,碾轉於生死之間。幸蒙三位義兄不棄,華雲龍、花雲、陳德、王弼、胡海、楊璟等壯士不離,才能暫安於虎頭山寨。”

“偏安之時,不由想起曾顛沛於各地,目睹韃虜肆虐,百姓凄苦之情景,心如刀絞。念我詩禮上國,何以淪為膻腥之地?想我億萬百姓,何以被百萬韃虜擄為牛羊?”說到這裡,劉浩然不由大聲念出一聯:“忍令上國衣冠,淪於夷狄;相率中原豪傑,還我河山!”

聽到這裡,馮國用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弟弟,神情激動地對劉浩然說道:“我兄弟二人早有結識劉統領之意,今天得統領一敘,方得知你還有濟百姓於水火之心,扶乾坤於傾覆之志。如此仁心,何處不附,如此壯志,何敵不破!我兄弟二人願為統領前驅!”

劉浩然點點頭,含笑慷慨道:“逐胡虜,除暴亂,使民皆得其所,並雪中國之恥,其任重而道遠,今日有馮氏昆仲同行,我幸也!”

然後三人仰首大笑,一切深意皆在笑聲中。

後面的花雲聽着劉浩然的話,又看着劉浩然與馮氏兄弟相交相知,性情豪爽的他心中早已激蕩不已,不由長嘯一聲,唱起劉浩然在定遠營傳出的慨歌:“熊熊烈火,焚我殘軀。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剛唱了個頭,劉浩然和王弼也高聲和歌,三人唱得慷慨激昂,淚流滿面。馮氏兄弟默默地看在眼裡,待三人歌畢,兩人整整衣冠,在劉浩然面前深施一禮,齊聲說道:“我兄弟二人願隨統領驅逐韃虜、光復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