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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定邊打得很鬱悶,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敵手,那轟鳴的炮聲不但嚇得他麾下的好兒郎丟了三魂六魄,就是他自己初聞時也是膽顫心悸。苦戰一番,江南水師的船邊都沒摸到,自己卻損失了近百艘大船和上千軍士。這個時候張定邊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結義兄弟,漢帝陳友諒為什麼會回到江州後一夜三驚,那位被稱為陳家千里駒的陳友貴更是終日借酒消愁。

說實話,他原本不贊同陳友諒傾師輕進,那是孤注一擲的打法。可是達到頂峰的陳友諒已經聽不進去老兄弟的話,他越來越專橫獨斷,不納忠言。甚至為了少聽到鼓噪,陳友諒居然把一向忠言逆耳的自己留在了漢陽。當日為了阻止陳友諒輕軍犯險,張定邊幾乎是苦諫不已,可惜他全然不當一回事。當張定邊聽說因為此事連夫人張鳳道都被陳友諒斥退後,知道事不可為了,只好黯然去了漢陽。

消息傳來,張定邊知道陳友諒會敗,但是他沒有想到會敗得那麼慘。陳友諒帶去的主力都是倪文俊、徐壽輝的舊部,雖然不是嫡系,但卻都是百戰餘生的勇武之師,想不到居然全軍覆滅。

這次失敗使得整個陳漢政權變得異常微妙起來,損失殆盡的全是倪、徐舊部,這不能不讓很多老兄弟有想法,甚至連原本已經安分下去的歐普祥也忍不住跳出來大罵陳友諒太過狠毒,為了剷除異己居然能假借江南之手如此殘害老兄弟。張定邊知道陳友諒雖然也打着剷除異己的想法,但是打成這樣卻不是他的本意,可惜戰局如此,你由不得別人不胡思亂想。

值此危難之際,張定邊毅然站出來,幫陳友諒收拾殘局。他巡視三軍,鼓舞士氣,編練軍隊,重治舟船,但是巨大的創傷豈是一時半會就能撫平的?張定邊審時度勢,知道安慶城在江南水陸兩師的夾擊下是守不了多久,於是便放棄了安慶,自己率軍據守江州-湖口一線。

但是他又沒有想到安慶陷落居然如此之快,一眾守將和數萬守軍原本就滿懷被遺棄的怨恨和絕望,被江南水師的火炮一番示威,居然盡數全降了。安慶迅速失陷,使得張定邊措手不及,他還打算讓安慶堅守半年以上,消耗江南的實力,為自己爭取一年以上的時間來收拾殘局。

江南佔據安慶後,水陸並進,屢屢對湖口、江州發起試探性進攻,並全力拔除一路上的要塞城鎮,掃清道路,六月份,江南水師的火炮戰艦居然逆流到湖口,向守軍開炮示威。現在劉浩然又傾江南全力西征,試圖一舉攻破江州。

張定邊知道江州的重要性,江州還在陳漢手裡,陳漢就能拱衛漢陽等腹地以及江西行省,並保持對江南的進攻勢態;而一旦江州落入江南之手,陳漢就算是完全放棄對江南的妄想,連江西行省也被割離開,任由江南宰割,漢陽等腹地就更是完全暴露在定遠軍的前面,劉浩然想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

張定邊這次迎戰,有點是匆促迎戰,陳友諒和陳友貴現在一個是一夜三驚,一個是失魂落魄,外加一個完全紙醉金迷的陳友仁,陳家幾乎是放棄對軍隊的指揮和整頓,張定邊費了老大力氣才稍微安撫軍心,可惜剛看到一點效果時江南就大軍殺來,而且一來就是殺手鐧。

南邊的南昌被圍得水泄不通,估計堅持不了多久,北邊有劉浩然親自坐鎮,名將雲集,萬軍齊發,挾着九天雷霆之勢而來。張定邊看過軍報,他知道現在最大的問題除了如何應對劉浩然的“御駕親征”之外,更重要的問題是南邊的傅友德。

張定邊是怎麼也不相信劉浩然會讓傅友德這位百勝將軍去攻取一座孤城,要知道這位定遠軍名將最擅長的是來回縱橫,兵無常勢,當年他在東南不計一城一地之得失,一口就把張士誠的主力全吞了。這樣一位名將會老老實實待在南昌攻城,張定邊怎麼問都不會相信。現在江南大軍已經逼到陳漢的大門口了,爬個窗口應該不在話下,那麼傅友德會選擇哪裡呢?張定邊暫時想到了湖南,他給結義兄弟張必先去了一封信,要他警惕那裡的異動。但是提醒歸提醒,張定邊卻暫時無法為結義兄弟排憂解難,就算是傅友德殺入了湖南,你讓張必先如何應對?

出岳州巴陵迎戰,可是試問現在陳漢誰有把握在野戰中能勝過這位定遠軍名將,張定邊自己都沒有這個把握。可是一旦出岳州巴陵萬一有失,傅友德就可以直接威脅漢陽,如果放任不管,那湖南就不再姓陳了,到時江州一失,傅友德就可以與劉浩然兩路夾擊陳漢腹地。

張定邊就是在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下匆促迎戰,他站在新座船上,默然地看着在身邊向後而去的舊座船,鋼牙暗咬。不到一個時辰,一向是衝鋒在前的張定邊換了三艘座船,甚至差點被一發炮彈擊中。就算是你再勇猛又如何?你血肉之軀能抵擋那呼嘯而來的鐵彈嗎?

張定邊抖了抖手裡的長柄大刀,眼睛死死盯住前方的江南水師戰艦。他自詡知天文識地理,熟習兵法,又自幼練武功,精拳藝,擅岐黃。為人又急公好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在湖廣行省,沒有哪位豪傑聽到他的名字不豎起大拇指的。那年在湖廣黃蓬鎮張定邊與陳友諒、張必先相遇並結拜為兄弟,生死與共,風雨同舟,共謀前程。後從陳友諒起義,轉戰荊楚,征伐兩江、閩、浙邊陲重鎮,攻無不克。陳友諒立漢朝稱帝後張定邊便官居大漢太尉,還能與士卒同甘苦,共患難。其人不僅善戰而且多謀,算得上是陳友諒的軍國柱石,可惜時也命也。

張定邊督促着屬下加快划船,冒着彈雨向一艘江南戰艦直衝過去,看到兩船的距離越來越近,張定邊握着刀柄的手不由地濕潤起來,心裡還泛起一種許久沒有的期待,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期待自己能大殺一場的感覺了。張定邊熱切地渴望用手裡的長刀讓驕橫、姦猾的江南水師見識一下,陳漢朝第一猛將是如何的風采。

兩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而江南戰艦的火炮也越來越猛,呼嘯而至的鐵彈打得座船噼里啪啦亂響,被炮彈擊中的軍士像脆弱的琉璃燈一下四處散開,不一會甲板上布滿了碎屑、屍體和鮮血。但是張定邊不為所動,目光死死盯住前面的戰艦。

“大帥,大家都準備-”,一發突至而來的炮彈結束了這位副將的稟報,他被攔腰打斷,上半截身子只能依然看到被模糊血肉包裹的鎧甲,而下半shen卻完好,咕嘟冒出一陣血水後才撲通倒下。

“兒郎們,讓江南小兒看看我們湖廣男兒的本事!”張定邊通紅着眼睛,一舉長刀大呼道。甲板上的將士們發出一陣歡呼,但是隨即的炮聲和呼嘯聲讓他們又立即趴在了甲板上。

這一次江南水師的戰艦沒有避開,而是側身接了過來。兩船轟隆一聲便靠在了一起,雙方水手拚命地丟鐵爪繩索,看樣子他們都不打算放過對方。當張定邊衝下艏樓時,雙方已經開始接戰了。漢軍已經把木板架好了,數百人揮舞着刀槍開始往對面衝過去。當張定邊趕到時,漢軍已經衝到了木板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