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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歷六年五月中。兀魯回河畔正處漠北草原最美麗的時節,天氣暖和,太陽懶懶地照在綠色的草地上,潔白的羊群像一朵朵白雲在綠色的海洋中飄動,正在埋頭吃草的綿羊偶爾抬起頭,望向遠處的空地,那裡扎滿了帳篷,數以萬計的人居住在那裡,讓往日寂靜的河畔顯得熱鬧非凡,如同一年一度的那達慕大會。

在駐地最大的帳篷里,馬馬該和嘉度奴特正在議事。現在這兩人是漠北草原最大的實力派,朵忽迷兒雖然名義上是諸部的共主,但是大家都知道,真正說話管用的卻是這兩人,罕不答汗已經有傀儡的趨勢。

“太尉,你說明軍會不會使詐?”馬馬該開口問道。

“應該不會,我們不是派探馬把方圓五百里的地方都看過了嗎,沒有看到明軍的跡象。”嘉度奴特雖然頗有城府,但是心思沒有馬馬該那麼陰沉。

“這倒也是。”馬馬該點點頭。會盟的地方是他們精心挑選的,這裡的東邊不遠處是大興安嶺南段山脈,倒是可以藏不少人。不過那裡已經被探馬前些日子細細看過,根本沒有明軍的蹤跡。而且就算是他們想來,也要渡過兀魯回河才行,要想繞過這條正值夏汛的長河,起碼得繞到上千里的濟南王部的地盤去。南邊還是拐了一個彎的兀魯回河,這個方向除了少量前來會盟的明軍,也沒有現什麼大隊明軍的蹤跡。西邊則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戈壁,這裡撒下了不少探馬,隔着數百里就能現異動。

“太師,你放心了。”嘉度奴特勸言道,“我們不是細細問過使者嗎?大明皇帝對於我們求降是銖錙必計,硬是討價還價了一個多月才同意這次會盟。大明皇帝是個瘋子不錯,可是他畢竟是中原的皇帝,更看重自己的面子。”

馬馬該點點頭,這一點是其同意到兀魯回河會盟的重要原因之一。他和嘉度奴特問過使者每一個細節,知道大明朝廷對於求降開始時咬得很死,可以說是費了千辛萬苦才“殺價”到會盟這個條件。大明朝廷如此重視求降和會盟,這讓馬馬該和嘉度奴特放下心來,在他們看來,如果真有什麼陰謀詭計,大明方面應該會很爽快地答應漠北這邊的條件,然後引君入瓮。既然他們如此斤斤計較,這說明他們也不想打了,能夠在獲得極大面子的情況下早早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事也是他們所想的。

“太師,我們不是派細作到東邊和南邊打探過了嗎?雖然明軍在邊境上加強了戒備,但是暗地裡卻開始放鬆。南邊的明軍開始收拾東西回屯內地,東北開始丈量土地。給那些立功的女直人**行賞。”嘉度奴特又加了幾句道。

“正是如此,明軍加強邊境戒備,他們也怕我們暗中使壞,看來是我多慮了。”馬馬該點頭笑着說道。如果明軍不加強邊境戒備,一向多疑的他說不定會生疑,反而明軍這種外緊內松的情況正好讓他安了心。

“太師行事謹慎是應該的。明日那位常將軍即將移營過來,我們只要遣人看住他們那三座浮橋,萬一不對,派人放火燒了那橋,就憑他們六千人,自保綽綽有餘,但是想吃掉我們就沒有那麼容易了。而且按照太師你的吩咐,我們的哨騎日夜在東邊的兀魯回河巡察,只要明軍沒有搭橋,他們就是有再多的兵馬也插翅難以飛過來。”

馬馬該笑着不語,過了一會說道:“明日待明軍過河安營後,我們是不是隨罕不答汗一起去拜訪一下那位常將軍?”

“這是我們應盡的地主之誼。”嘉度奴特也笑呵呵地說道。

這時外面響起了馬馬該管家的聲音:“大領,嘉度奴特大頭領,措南喀巴佛爺來了。”

兩人聞聲一躍而起,連聲說道:“快快有請!”

不一會,馬馬該、嘉度奴特將一位三十多歲、身着朱紅袍的僧人迎進了大帳。

“貧僧叨擾二位王爺了。”措南喀巴落座前稽道。

“那裡。能請得佛爺勞動貴趾,使得我等能傾聽佛音,已是求之不來的福分了。”馬馬該虔誠地合掌回禮道。

“佛爺言重,我等王爺之份還未正式冊封,怎敢得佛爺念叨。”嘉度奴特在一旁也恭敬地答道,但是臉上的得意卻難以掩飾。

措南喀巴微微笑了笑,安然端坐了下來:“此次大明皇帝冊封馬馬該大領為順寧王,嘉度奴特大領為和寧王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貧僧提前向兩位王爺祝賀了。”

“多謝佛爺,還請佛爺多為我等祈福。”馬馬該、嘉度奴特連忙彎腰答道。自從元帝忽必烈封八思巴為國師之後,喇嘛教在蒙古上層貴族中開始盛行起來,馬馬該和嘉度奴特也不免俗,成為非常虔誠的喇嘛教信徒。

“兩位王爺以草原上萬千生靈為念,不動干戈,誠念向善,這已經是大大的功德,來日必登極樂佛土,盡沐佛祖之光。”

“哪裡,哪裡,我等只是順應天意,以盡綿薄之力而已。”

“今日貧僧前來,特為兩位王爺頌一段《離四耽著》。”

“有勞佛爺了。”

“耽著今生非佛徒,耽著輪迴非出離,耽著自利非菩提心,耽著實執非正見。”措南喀巴亮如洪鐘卻靜如深湖的聲音緩緩傳出,迴響在整個大帳之內,馬馬該和嘉度奴特早已安坐入靜,手捻佛珠,閉目傾聽。聲音徐徐傳出大帳。帳外諸多管家、奴僕、護衛聽到這宛如雷音的佛聲,都不由的合掌閉目,虔誠地向大帳跪下。

而在遠處另外一處大帳里,朵忽迷兒也正向一位身穿紅袍、但是袍中綉白邊的喇嘛行禮。

“善行多巴佛爺,而今正是我乞兒吉斯部生死攸關的時刻,請你為我向佛祖祈福,指明一條明路。”朵忽迷兒跪在地上虔誠地說道。

善行多巴閉着眼睛默然許久,這才睜開眼睛言道:“可汗,唯今之計只有藉助外力。”

“佛爺,此言何意?”

“而今漠北草原強權已潰,僅存的幾家強弱也只是在一線之間,如無外力,誰又能奈何得了誰呢?”

朵忽迷兒心裡暗自點頭,自從北元倒下去之後,漠北草原的確處於勢均力敵的局面,衛拉特、阿蘇特雖然強勢,但是卻無法一口吃掉另外的部落勢力。就拿乞兒吉斯部來說,如果不是在攻打也迭兒時傷了元氣,現在朵忽迷兒也不怕馬馬該和嘉度奴特暗中使壞。

“佛爺,請問這外力指的是誰?”朵忽迷兒遲疑地問道,看到善行多巴默不作聲,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他突然醒悟道。“佛爺,你難道指的是大明?”

善行多巴默默地點點頭。

“佛爺,大明也不是什麼善茬,別的不說,就論這次封賞,大明居然封嘉度奴特為和寧王,明擺着將和寧一地讓給這個韃子嗎?我這可汗還有何立足之地?”朵忽迷兒憤憤不平地說道。

的確,雖然還沒有正式冊封,但是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冊封的內容,嘉度奴特被封為和寧王是最引人矚目的,這就意味着昔日的蒙古可汗的親衛軍“翻身做主人”了。居然佔據了漠北草原上最肥美的地方,怎麼不讓朵忽迷兒眼紅。按道理說這塊地盤應當會自己這個漠北草原可汗所有呀。可是人家現在和馬馬該聯手,自己打是打不過,只好暗中生氣,對大明這一冊封也是心生忿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