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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六日,陳友貴攻佔了采石磯。采石磯在計劃中已經被劉浩然放棄了,只要當塗在手,只要陳友諒水師離開,定遠軍隨時都可以收復采石磯,所以陳友貴不費一兵一卒就站在了采石磯上。

二十七日,陳友諒攜大隊人馬登上了采石磯,其中包括天完帝徐壽輝。

陳友諒站在江邊上,看着不遠處雲集的水師,正在采石磯東門圍成一個龐大的水寨,幾乎等於一座大城。而旁邊僅有徐壽輝和陳友貴兩人,左右侍衛都隔着一段距離。

“漢王,你在看什麼?”長時間的靜寂讓徐壽輝有點沉不住氣,江州事變之後,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親信被殺得一乾二淨,妻兒分散,連得寵的幾個姬妾也被陳友仁搶了去。這次陳友諒東征卻把他帶着身邊,徐壽輝也想得明白,把自己留在江州後方,難保有些人不會弄些小動作。徐壽輝也夾着尾巴做人,極力討好陳友諒,以求自保。

“陛下,你對近日戰事有何看法?”陳友諒不接徐壽輝的話茬,而是轉言問道。

這些日子,陳友諒在當塗城碰得頭破血流,徐壽輝看在眼裡,心裡是樂開了花,小樣的,你也有今天,定遠軍是那麼好打的嗎?但是徐壽輝表面上還是裝出一副痛心疾首,與心同戚的樣子。

“當塗城守軍負隅頑抗,我軍雖然略受小挫,但是在漢王英明領導下,我想用不了幾日定會攻克當塗,並能乘勝東進,直取江寧。”徐壽輝的臉上現出媚笑。

“是嗎?”陳友諒看了看徐壽輝,不屑地哼了一聲。

“陛下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們在當塗城下損失了四萬好兒郎,最精銳的四萬好兒郎啊,就這樣折在當塗城下了。”陳友諒轉過頭去嘆息道。

四萬好兒郎,那也是你的好兒郎,與我何干,死得越多越好,等你的好兒郎都死光了,我也就有出頭翻身之日了。徐壽輝心裡暗自嘀咕道,嘴裡卻更加恭順了。

“漢王不必煩惱,我天完朝地廣人眾,擁有數十萬虎賁之師,更有水師雄軍,只要拿下江南,這點損失也是值得的。”

“數十萬虎賁之師?”陳友諒長嘆了一口氣道,“以前我遍觀天下,以為只有劉福通和察罕帖木兒所部才勉強算是虎賁之師。定遠軍偏據江南錦繡之地,那溫柔蝕骨之地如何出得了虎賁,卻忘記了劉浩然一干人等也是從淮上出來的。淮西之地,出了多少豪傑。”

徐壽輝一時啞然,這也是事實,此時天下大亂,天下風雲人物盡出於淮西之地,劉福通、劉浩然等人不必說了,就是各地混戰的軍隊不管是元軍還是義軍,當打的大多是淮西民軍,可見此地民風彪悍,習武之盛。

“劉浩然佔據江南數年,集東南富庶之財,舉淮上驍勇之武,苦心經營,才有今日之雄勢,我以前都小看他了。還以為他和陛下、張九四一樣,富貴之後便沉迷其中,卻想不到他還有一番雄心壯志,居安卻能思危。”

陳友諒這話說得有點難聽了,徐壽輝心想自己的確沒有什麼才幹,但是也沒犯下什麼糊塗事,只是喜歡享樂而已,但是如果不是自己這般做為,能輪到你陳友諒今日在我頭上作威作福嗎?但是人在屋檐下,徐壽輝也不敢開口,只是悶頭不做聲。

陳友諒不以為然,繼續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說:“我興軍以來,從未遇到過如此對手,而當塗之戰,也是我從未遇到的難題,現在破眼前困局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直趨江寧。”

徐壽輝嚇了一跳,被軟禁之後他便開始仔細琢磨陳友諒這個“逆賊”,得出的結論是陳友諒性雄猜,好以權術馭下,玩權謀可謂是心黑手辣,打仗卻是膽大妄為,率性而為。正因為如此,他才能殺倪文俊,再進而執掌天完朝,並能席捲湖廣、江西,盡領大片地盤。陳友諒此次全力東進,在徐壽輝看來又何嘗不是一種膽大妄為,率性而為,江南的情況都沒有摸清楚就敢帶着大半家當殺上門去,你以為劉浩然還是以前無用的元軍嗎?

現在陳友諒打算不顧當塗,率兵直接殺到江寧去,徐壽輝不由感嘆,此人的膽子的確夠肥,原本大軍已經是孤軍深入,現在還想直搗黃龍,如此結果不是大贏就是大輸。徐壽輝現在陷入一陣矛盾的狀態,從心底來說,他希望陳友諒在江南輸得一乾二淨,但是此時的陳友諒輸就等於天完朝輸,陳友諒的家當敗光就等於天完朝家當敗光,到時就算是陳友諒飲敗下台,自己復起也沒有什麼好結果。

正當徐壽輝在心裡暗自矛盾時,陳友諒突然轉過頭來說道:“但是直趨江寧之前我們必須要做一件事,鼓舞軍心士氣,還得向陛下借一樣東西。”

徐壽輝的心裡不由砰砰亂跳了一陣,他有點猜不透陳友諒的意思,遲疑地說道:“請漢王直說,不都是為了天完朝嗎。”

陳友諒笑眯眯地看着徐壽輝,那皮笑肉不笑的陰測神態把徐壽輝看得心裡直發毛。

“我想稱帝,然後大賞群臣,以鼓舞士氣,還請陛下讓賢。”

陳友諒的話像一條毒蛇鑽進了徐壽輝的心裡,終於下手了,陳九四這狗日的終於下手了,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是今天。徐壽輝哀嘆道,從江州事變後,他就知道會有今天,但是他心裡一直在給自己留一絲希望,陳友諒雖然膽大,但是還不至於弒主篡位,自己再無用也還是塊遮羞布,陳友諒還要供着自己給天下人看。可哪曾想到,陳友諒的的確確是一位膽大妄為,心黑手辣的人,最後一塊遮羞布也毫不猶豫地扯下來了。

徐壽輝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着,他強打着精神,低聲說道:“漢王天命所歸,我願禪位於殿下,只求做個安樂公。”話語中,他的牙齒在不停地打顫。

“陛下,你覺得天下之大有你容身之處嗎?”陳友諒依然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徐壽輝的腦袋嗡一下炸開了,感情陳九四不但要自己的帝位,還想要自己的人頭。從天完朝起事以來,徐壽輝一直是天完軍民名義上的君主和領袖,數年的默化,徐壽輝的地位應該深入一部分人的心中,依照陳友諒的性格怎麼能允許這麼大一個定時炸彈留在世上呢?

“漢王,我只求一個富足翁。”徐壽輝幾乎是哭喪着臉在懇求道。

看到陳友諒依然不為所動,徐壽輝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涕流滿面地磕頭道:“一介草民也無所謂,出家為僧也可,我只求苟活,請漢王開恩。”

看到這位天完朝皇帝,陳友諒不由露出厭惡之色,而旁邊的陳友貴卻露出一絲憐憫。陳友諒哼了一聲,一揮手召來了幾名侍衛,把哭叫不已的徐壽輝拖了下去。

“三哥,真的要這麼做嗎?”陳友貴聽着徐壽輝漸漸遠逝的哭喊聲,不忍地問道。

“成大事必須不擇手段,否則我們就和徐壽輝一樣的下場。”陳友諒厲聲訓斥道,隨即又轉緩道“老五,你還記得我們祖上原本姓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