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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六月下旬的一天,劉浩然按照慣例在童子營待了一下午,與三百多童子一起吃過晚飯後便起身回府。由於現在是盛夏時節,所以雖然已經入夜了,但是天色還有一點麻麻亮。

童子營設在城外不遠處,劉浩然在百餘名大內親軍騎兵的護衛下,正不緊不慢地向東門走去。大內親軍從四月份當塗城之戰確定具體的戰術之後,開始以每兩月一個團的速度在擴建。按照劉浩然的想法,當大內親軍擴滿十個團後就開始給常備陸軍步兵團換裝了。相對而言,滑膛槍的製造和產量一直比較穩定,保持在每月兩千枝左右。光榮號為旗艦的海軍第一艦隊昨日已經從劉家港出發了,前往日本進行第一次商貿,劉浩然對江南第一條大規模的海上商路非常有信心,他已經開始預支即將收從日本收穫的黃金、銅錠、硫磺和硝石。

城外的大道上人流還不少,許多在城裡集市賣東西的城外百姓們正急沖沖地往回趕,看到劉浩然一行人的架勢,紛紛走到另一邊,還有不少人出於對劉浩然的尊敬,在路邊駐足不行,持禮等劉浩然走過後才繼續動身而行。

江寧做為江南行省的首府,不但城內城外有常備步兵團和守備步兵駐紮,江寧巡檢司更是在劉浩然的要求下搞了幾次“嚴打”,作姦犯科者幾乎已經絕跡。而且這裡是都知司和內察司的老窩,任何來江寧的陌生人都被暗中查了好幾遍,所以劉浩然在百餘名大內親軍的護衛下不用擔心刺殺問題。

劉浩然一路上思緒萬千,在考慮着關心的問題。他現在不是很擔心與陳友諒的戰事。陳漢水師一半的主力被殲滅後,江南完全佔據了優勢和主動,現在正在以安慶為據點開始步步逼近。而傅友德在采石磯戰事後不久突然出現在江西路,接連攻克了饒州、余干、進賢,於四月底兵臨龍興路南昌城下。常遇春被禁閉之後,劉浩然將馮國勝調去安慶任統制,與趙德勝、陳德勝、廖永安搭檔,向江州逼近,而常遇春服完刑後將移駐處州,與馮國勝對換,一來繼續監視方國珍,二來向元廷福建行省進行試探,為下一步軍事行動做準備。

劉浩然接着把鄧友德、朱亮祖調去南昌,加強傅友德那一路的力量,現在劉浩然自己就等着鎮江造船廠那四艘火炮戰艦下水,然後率領大軍全力西征。

劉浩然現在憂慮的是處理常遇春事件的餘波。武夫使用政治手段,畢竟還是淺浮和直接了一點。常遇春殺降動機,在文官士子眼裡過於幼稚了一點。劉浩然利用這次機會,進行了一次軍政體制改革,但是他知道,雖然常遇春、傅友德一心為了自己,但是防止文武官員勾連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不管常遇春、傅友德等人願不願意,淮西集團已經是一個龐然大物,而且除了大部分武將,還包括李善長等文臣在內,不管是現在的江南還是以後的稱帝建朝都將在朝堂上佔據重要的位置。

常遇春和傅友德等人或許真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不惜自污來減少劉浩然日益漸重的猜忌心。劉浩然明白兩位兄長的苦心,他也有點體會歷史上老朱的心事和處境,天下一大半是淮西集團打下來的,老朱坐了天下後自然對這個龐然大物想法多多。

而自己辦設陸軍、海軍學堂,撫養重用童子營,開辦科舉,在旁人看來未嘗不是一種削減淮西集團的步驟。

想到這裡,劉浩然不由暗自嘆了一口氣。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醉心於玩弄權術,制衡屬下。或許這都是至高無上權力所帶來的後果,當一個人擁有無比的權力之後,他最擔心的就是失去這些權力。難道自己會不知不覺中走上歷史上老朱的道路?坐上這個位置之後,劉浩然越來越覺得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不管是走老朱的路還是另外一條路,劉浩然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鞏固自己的權力,否則一切都免談。想到這裡,劉浩然不由苦笑不已。

越靠近城門,路上的行人越少,時間已經相當晚了,該回家的基本上都已經出城了。這時,侍衛長劉存忠突然發現路邊有幾個人影在晃動,與剛才遇見的普通路人完全不同,不動聲色地給旁邊的宿衛使了個眼色。立即有四名宿衛策馬奔了過去,隱隱圍住了這些人。

“你們是什麼人?”四名宿衛舉着短銃不客氣地問道。

“官爺饒命,官爺饒命!”宿衛們氣勢洶洶的模樣嚇壞了這幾個人,跪在地上只是磕頭求饒。

“侍衛長,只是四個老漢,兩個老婦人,還有一個婦人帶着一個孩子,聽他們說是從巴陵尋親的?”

“尋親,是不是想在漢軍陣亡和被俘者中尋親?”劉存忠皺了皺眉頭問道。

“是的。”

“這事不是歸陸軍部管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他們說不清楚,只是說在陸軍部設在采石磯的接待處找不到各自的親人,於是想通過俘虜了解以下情況。”

漢軍在當塗、采石磯、慈湖戰事中陣亡者超過了十五萬,全部被集中安葬在采石磯不遠處的幾處山頭上,而陸軍部按照行省慣例在采石磯設置了一個接待處,負責接待那些從陳漢治下趕來尋親的百姓。不過到目前為止只不過接待了千餘人。

“存忠,怎麼回事?”劉浩然聽到前面的動靜,正在進行的思緒被打斷,不由抬起頭來問道。

聽完劉存忠的解釋,劉浩然也不由地皺起了眉頭。江南行省的做法,表面意義遠大於實際意義,雖然中國人鄉情濃重,但是現在交通不便,又是兩派交戰,實際上來尋親的陳漢勢力的百姓還真不多,想不到居然有這麼一群異常固執的人。

“帶我去看看。”劉浩然吩咐道。

老漢和老婦們雖然看上去頭髮花白,帶些疲憊,但是都顯得矍鑠,而一名不過二十多歲的婦人和她身邊的七八歲的瘦小女童在其中就顯得格外顯眼。

一位膽大的老漢在劉存忠的安撫下慢慢地鎮靜一點,開始詳細講述他們的來意。

他們是巴陵的漁民,屬於一個村子的。家裡都有男丁在漢軍當兵,聽說還都在一支部隊里。去年年底,村裡當兵的親人合夥請軍中一個記室寫了一封信,說自己一伙人即將跟隨漢王東征江南,並許諾打下江寧富庶之地後就帶些錢財布帛回來。

巴陵靠着漢陽不遠,又地處要道,船來人往的消息也算靈通。今年三月聽說漢王揮師東進,一路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誰知到了五月份卻傳來漢軍全軍覆滅的壞消息。

村裡人頓時炸了窩,推舉幾個老人到縣上去問,卻一問三不知,沒辦法之下,實在擔心親人的大傢伙一合計,賣了些東西,湊了些錢糧,讓老人們去漢陽打聽消息。到了漢陽這才知道傳聞是真的,數十萬大軍沒回來幾個人。

聽到這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老人們頓時傷心欲絕,痛哭流涕。但是傷心過後老人們只能承認事實,準備回家算了。但是跟隨而來的婦人李田氏卻持意要去江南看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李田氏婆家娘家都已經沒有親人了,只有丈夫和女兒兩個親人,現在聞此噩耗,悲痛之餘決意要找到丈夫,否則她死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