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譙縣鄉親們從戰場上將宗族壯士的屍體一一找回,打算改日體面下葬。其他賊寇的屍首則堆積在一起付之一炬。

熊熊大火在荒野上燃起,滾滾黑煙直衝雲霄,站在遠處都能聞到刺鼻焦臭的郭嘉微微一嘆。

在他身邊的大喬出聲問道:“公子,莫非是在為這些賊人嘆息?”

郭嘉仰頭望向星斗密布的夜空,輕聲說道:“他們原本也是平民百姓,若是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誰也不願拿起屠刀。”

“公子宅心仁厚,體恤百姓,卻也深知當今世道天倫喪盡,根源不在百姓,而是天。”大喬揚起傾國容顏,秋眸中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激動在望着郭嘉。

乍聽之下還未明白過來,郭嘉細細一想就知道大喬是在指朝廷,天,恐怕就是天子吧。

轉過目光與大喬對視片刻,郭嘉伸手撫在她的秀髮上,柔聲道:“是不是心裡在恨啊?”

大喬渾身一顫,微不可察地輕輕點了點頭。

若不是天子無能,治國無方,天下怎會紛亂不休,暴民不止?兩姐妹又怎會失去唯一的親人?若是父親橫死還不恨的話,那麼這天底下還能有什麼事讓人升起恨意?

將她攬入懷中,郭嘉心中毫無綺念,輕輕撫着她的背,溫柔地說道:“恨又有什麼用呢?倘若喬公泉下有知,只會希望大小喬能夠無憂無慮,幸福地度過一生。”

貼着郭嘉的胸膛,大喬俏臉紅潤,略顯迷離之色,她淡淡道:“跟着公子,便是大喬的幸福。可是,大喬不想再看到慘劇發生,天下比大喬命苦的百姓多如繁星,大喬希望公子能挺身而出,平亂世治天下,讓天下百姓都能安居樂業,幸福無憂。大喬也相信公子終有一天能夠君臨天下。”

郭嘉面露驚容,低頭看着懷中的大喬,沉聲問道:“大喬,這是誰教你的?”

君臨天下?郭嘉沒想過,現在想?也是痴人說夢。

大喬仰起頭與郭嘉勇敢地對視,堅定地說道:“天下有誰能比得上公子文韜武略?又有誰能比公子更加愛民如子?”

郭嘉苦笑不已,揉揉她的腦袋,輕笑道:“大喬,我郭嘉可以選擇做一個統軍主帥,也可以選擇做一個謀略軍師,可是,我卻做不了人主。當今局勢,我郭嘉最大的限度也就是給自己找一個能夠讓我盡心輔佐的人主,這也已經遠比很多人幸運了。”

“為何?就連陶謙這樣表裡不一,外和內奸的人都可以名為州牧,實為諸侯,難道公子比不上陶謙嗎?”大喬稍顯激動地抓住郭嘉的衣襟,凝視郭嘉。

可是郭嘉卻搖搖頭說道:“有些地方,我的確比不上陶謙。陶謙有兵,我沒有,我若私募士兵,會立即被朝廷以謀反鎮壓。陶謙有地,我沒有,我連兵都沒有又怎麼會有屬地?我想出仕,誰又會為我舉孝廉?出錢去買一個官兒?即便走馬上任也將受到地方士族的鉗制,發展也是舉步維艱。陶謙有名,我沒有,雖然陶謙聲望微薄,卻遠比我郭嘉在天下士子眼中要高,我郭嘉若是自己打天下,呵呵,天下人誰會瞧得起我這個寒門出身的人?士族不支持,豪富商賈不支持,我就是一無人才投效,二無錢糧供給,我郭嘉又怎麼可能在亂世崛起?大喬,我只能答應你,日後,我會輔佐一個最能善待百姓的君主,天下,真正的亂世,不遠了。”

或許常人眼中的天下已經是大亂之象,可是如今頂多是各地有山賊流寇聚眾作亂而已,再過不到兩年的時間,漢靈帝殯天,西涼軍閥董卓入關,那時,才是真正的戰火烽煙蔓延整個江山的亂世!

兩日之後,許褚終於蘇醒,安頓了親友喪事後,披麻戴孝的許褚親自前來拜訪郭嘉。

在譙縣簡陋的三間房屋中,郭嘉一行暫時下榻在此。

見到郭嘉的第一時間,許褚便跪下行了三叩拜謝大禮,起身後抱拳對郭嘉說道:“俺許褚謝過恩公救命之恩,若沒有恩公出手相救,俺許褚一條賤命死不足惜,可這鄉親們恐怕難逃一劫。”

郭嘉上前握住許褚雙手,搖頭說道:“仲康英勇拒敵,乃當今罕見豪傑,倘若你我處境交換,仲康必定也會仗義出手。”

許褚悶聲點頭道:“那是自然。”

“如此,你我同道中人,何必言謝?今日能與仲康結交,是我郭嘉三生之幸,當日你我約定,現在可是要兌現了。”

領着許褚進入屋中廳堂,雖陋室狹窄,但擋不住他們的豪情四射,當下擺上酒水,眾人席地而坐,舉杯豪飲。

當許褚聽到郭嘉等人從徐州逃難而來時,熱血沸騰地對郭嘉舉杯道:“俺以前也聽過郭嘉大名,以為是無稽之談,以訛傳訛。俺就奇怪,十四歲的少年怎麼能在長社放火燒了一萬黃巾賊,不嚇得尿褲子就不錯了,沒想到今日見到俺真正見到奉孝之後,才知道是俺有眼無珠,小太公,俺許褚敬你!”

郭嘉哈哈一笑,滿飲杯中酒,狹窄的屋中,歡聲笑語不斷。

甘寧作為隨着郭嘉一同遊歷最早的外人,將郭嘉這一路的所作所為作為談資說了出來,許褚聽得入迷,恨不得身臨其境,感同身受一起去經歷那快意恩仇的一幕幕。

臨江巧救錦帆賊,長沙掌刮孫伯符,徐州威震陶恭祖......如今再加上譙縣殺退眾賊寇,郭嘉自出潁川以來半年不到的時間裡,可是要比許多人一輩子都要精彩了,若是要讓蕭忠來說,恐怕還要添上河東怒斬衛仲道。

眾人酒酣耳熱之際,話題也轉向了人生抱負,甘寧周泰自然不用說,扶危濟困懲奸除惡那是他們的老本行,如今跟了郭嘉以後則是沙場建功,保境安民。

當他們問到郭嘉時,郭嘉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天下太平。”

簡簡單單四個字,背後卻是任重道遠的坎坷之途。

許褚肅然起敬,放下酒碗,對郭嘉抱拳道:“小太公,俺沒有你們這麼宏大的志向,俺只想殺敵建功,為天下太平盡一份力,你要是看得起俺,就把俺帶上,俺跟你一同投效雄主,能做個馬前卒,俺許褚就心滿意足了。”

郭嘉將他扶起,調侃道:“若是個個馬前卒都如許仲康這般雄武,那這領兵的將軍豈不是要天神下凡了?”

哈哈哈......

正當眾人酣飲談笑時,蕭忠卻進入房中來到郭嘉身邊,說:“小太公,朝廷頒發榜文,命各地郡縣緝拿小太公。”

郭嘉還未反應,甘寧卻拍案大怒道:“定是陶恭祖這個老賊!”

這個不用多想也知道,殺了河東衛家的人充其量就是殺人罪,但是殺了陶商外加陶謙也差點兒喪了命,那就是謀害朝廷命官,說重點兒,可以朝謀反罪定性。

“呵呵,我們把徐州鬧了個天翻地覆,陶恭祖喪子悲痛,上表朝廷緝拿我也是情有可原,無妨無妨。”郭嘉倒是絲毫也不放在心上,朝廷榜文有多少官吏會執行那還是未知之數,政令尚且不達,一個通緝欽犯的命令又有多少人會執行?

可是蕭忠卻面露憂色,忐忑地說道:“小太公,我們出行在外來去如風,可潁川家中老幼......”

蕭忠的擔憂並不是杞人憂天,畢竟潁川可是有着一大批對郭嘉看不順眼的士族子弟,倘若借題發難,恐怕家中那些親如骨肉的鄉里鄉親,都有雷霆之災。

將最後一碗酒仰頭喝下,郭嘉抹抹嘴巴後對蕭忠笑道:“放心吧,有志才和元直在,那些屑小之徒掀不起風浪。”

蕭忠恍然大悟,想到戲志才和徐庶之後,也就放下心來。

“仲康,我打算明日一早就離開譙縣,如今我已是朝廷號召天下緝拿的要犯,若是再逗留此地,難免會給譙縣百姓帶來厄運。”

郭嘉話一說完,許褚就起身拱手道:“那俺回去收拾行裝,明日跟小太公一同離去。”

......

潁川

儒衫袖袍的荀衍將一份地契交到戲志才手上,感慨地說道:“奉孝遠遊不過半年,卻屢屢闖下滔天之罪,日後若不收斂收斂,恐怕吉凶難測啊。”

戲志才接過地契後交給旁邊的郭修,朝荀衍躬身行一大禮後說道:“謝過休若兄。奉孝放浪不羈,本性如此,我也不知勸他多少年了,可他始終不改,言行如故,呵呵,待他回來,休若兄也要出面勸誡幾句才是。”

搖頭苦笑的荀衍擺擺手後告辭離去。

一旁沉穩如山的郭修翻了翻地契後對戲志才說道:“先生,這些地契沒問題,已經全部換成了你的名字。”

戲志才點點頭,將郭嘉名下的田產房屋都轉到自己名下,可以斷絕潁川士族想要藉機發揮的念頭,郭嘉也無血親在此,不會遭受牽連,他們這些人,名義上,可都是跟郭嘉沒半點兒親戚關係。

近日接待道友于吉的左慈攜友入山,峰巔煙雲浩渺之中,左慈長長一嘆,一旁的于吉奇聲問道:“元放,可有心事?”

左慈眯着眼睛仰望天空,淡淡道:“門內諸侯五星明暗移位,亂世不遠了。”

于吉面色一沉,閉目接口道:“帝庭黯淡無光,帝師明於中庭,帝友蟄伏西方,三公閃耀北方,博士潛亮南方,太吏輝灑東方。諸侯五星,乾坤顛倒,江山易主,天命,所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