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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散去以後,孟聚問曹敏:“我的官署在哪裡呢?咱們過去聊聊吧。”

“請長官跟我來。”

曹敏領着孟聚到院子深處的一個房間,房間很寬敞,窗明几亮,初升的太陽照在乾淨的青石板上,顯得光潔明亮。房間正中擺有一張紅木的大文案,一張舒服的軟榻和幾張椅子整齊地擺在案前,牆邊有寬大的書櫃。

文案後擺有兩幅屏風,一幅是山水屏風,另一幅卻是猛虎下山的屏風,那猛虎渾身斑斕,顧盼之間凜然生威,十分生動。看畫風,這屏風應是出自名家手筆,但孟聚盯着看了半天還是找不到題跋,最後只好無奈地放棄了。

看到那群老頭之後,孟聚就對要接任的軍情室失去了信心,不料這個官署布置得簡潔雅緻,乾淨明亮,倒是蠻合他胃口的。

“不錯不錯,我很喜歡,曹領銜,讓你費心了。”

曹敏象是鬆了口氣:“孟主辦喜歡就好。我們還擔心太儉樸了,孟主辦你會不喜歡。”

孟聚搖頭:“我不喜歡太奢靡。曹領銜,相處久了你就明白,我這個人很隨和的。”

曹敏暗暗苦笑:哪個上司初來時不是說自己很隨和?日子過久了,官威也就起來了。

孟聚客氣地說:“那麼,曹領銜你幫我介紹一下室里的日常事務?”

知道這是對方在催促交接,曹敏很爽快地交出了軍情室的官印、財物印和賬本,孟聚鄭重地把官印和財務印章收進了柜子里,單獨留下了賬本。

“曹領銜,我們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啟稟主辦大人,我們還有十七兩二錢銀子,銅錢二十貫。這是前任李主辦離任時簽字確認的賬目,請您過目。銀兩都在賬房那裡存着,大人您隨時可以動用。”

聽到這個數字,孟聚鬆了口氣:還好,自己不用剛來就面對兩手空空的困窘,看來自己的前任還是很有道德的,沒在臨走前把銀子都揮霍光。

“那麼,署里每個月撥給我們多少經費?我們的日常支出有哪些?這些我都不是很懂,還望曹領銜不吝指點。”

“長官言重了,卑職自然言無不盡。署裡面撥的經費,時多時少,大概每個月也就十多兩銀子,如果有些什麼大行動還可以臨時申請特支——不過這幾年都沒搞過什麼大行動,所以特支費這筆銀子我們也沒拿過。”

一個月才十多兩銀子——搞不好昨晚天香樓的花費就有這個數了,孟聚猜,看來自己的前任為了攢十多兩銀子還是蠻費了不少心的。

孟聚又問軍情室的主要業務,曹敏苦笑連連:“長官,您是自己人,所以卑職敢說真話了:我們的主要工作是沒工作。”

“呃?此話怎說?”

“長官,若在內地陵署,軍情室這個部門還是蠻吃香的。情報收集,監督軍隊、軍法審查,甄別軍官,複核隊正以上軍官的任免,對都將以下各級軍官進行審查,權力很大。

但可惜,這裡是北疆,邊軍歷來跋扈,不買我們的帳。朝廷規定軍中將領任免需經陵衛審核,但北疆邊軍從來就沒理會過我們,靖安守備軍自家就發任命書了。有些知禮的將軍還懂得發個函過來跟我們知會一聲,但大部分人連說都不說,就當我們壓根不存在似的。”

孟聚想起了葉迦南和拓跋雄的談判,說:“曹領銜,你說的這個,是任免複核制是吧?”

“對,沒想到孟主辦您也知道這個。不過這個制度好多年沒有實行過,已經荒廢了。”

“除了任免複核制以外,我們還有其他的手段嗎?”

“還有刑案追索制,不過一樣荒廢好多年了,長官。”

陵衛對軍隊進行監控的兩大手段,除了任免複核制,還有刑案追索制。

東陵衛的職責是監察地方文武和民間,軍情室就是專門來監督軍隊將領的特情部門。按照編製和職責,軍情室有權對當地駐軍進行審查,拘留駐軍將領和軍官,對他們進行審訊和調查,有權在軍隊中安插內線,收集情報,監控軍隊思想和動向,甚至有權駁回上級將領對下級軍官的任命。

但可惜,在大魏朝,除了指路牌外,孟聚還沒發現什麼事是表裡如一的。軍情室擁有的這些權力,統統只是理論上的。不要說審查一個鎮將,如果軍情室斗膽把一個喝酒鬧事的小伍長給扣回來,當晚就會有幾百“義憤填膺”的大兵排着隊來砸了陵署。

孟聚震驚:“居然有這種事,敢砸東陵衛,不等同造反嗎!難道六鎮大將軍和各級將領都不管嗎?”

曹敏苦笑:“管,當然管——但可惜六鎮大將軍和各位將軍都太忙了,哪有空理會這些小事。”

按照曹敏的說法,雖然整營整隊的士兵抄着兵器整齊地出營,但六鎮大將軍拓跋雄是不會知情的,他部下的都將、副將們更是一無所知——大魏朝的北疆將領們都是很純潔的,就跟十三歲少女不知道什麼是男人一般。

事情過後,他們會睜大了無辜的眼睛,驚訝萬分地說:“這幫兔崽子無法無天了!反了反了,我一定將他們好好責罰!”一些有良心的將領還會裝模作樣地布置個軍棍秀邀請陵衛來參觀,輕飄飄的五十軍棍後,受罰士兵精神抖擻得可以打死老虎。

“這不是舞弊嗎?怎麼可以?”

“大人,這已經算給我們面子了。若是碰到個憊懶的傢伙,他連軍棍都懶得打了,只是發個文過來說犯事官兵張三、李四、王五等人都已逃走,正在緝捕中,從此再無下文。”

“這樣,難道你們就不生氣?”

“我們生氣又能如何呢?難不成還去下海捕令,把張三李四王五都抓回來嗎?世上有沒有這幾個人還不知道呢!”

聽到這裡,孟聚沉默了。這時候,他忽然很能理解葉迦南的心情了:憋氣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抓到拓跋雄的疼腳,不好好整死他如何對得起自己?

“大人,這樣您也該明白了,為什麼我們室里的都是一些老軍官——軍方不睬我們,我們就沒事幹,也沒機會立功提拔。年青軍官都找門路調走了,署裡面也乾脆就把那些快退休的老傢伙統統發配到我們室里來了,就把我們這裡當養老院了。”

孟聚覺得好氣又好笑:“這種環境。。。也難為曹領銜你。”

“呵呵,卑職倒無妨。我還有兩年就快退休的人了,清閑點也好修身養性。就是孟主辦您這麼年青,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只怕以後的日子會比較難熬。”

孟聚想起了葉迦南和拓跋雄的談判,心中有數:“我想,邊軍這樣無法無天,朝廷也不會一直放着不理吧?情況終會改變的。”

“唉,希望是這樣吧。。。”曹敏心下其實不以為然,都十幾年了,也不見朝廷有空來管。不過他也不想給新來的長官潑冷水了:“長官,按規定,您這個級別的軍官可以配勤務的。您有選好的勤務嗎?或者我們給您指派?”

孟聚本來是讓秦玄來當這個勤務的,但這個少年已經失蹤了,他也就放棄了:“就讓室里指派吧,找個老實聽話點的過來。”

“是,那孟長官,您現在還有什麼吩咐?”

“把室里的舊公文和案卷拿來我看下吧,也好熟悉一下業務。”

“好的,長官您稍等。”

曹敏出去,過一陣,又捧着一堆文牘進來:“長官,這是室里的舊公文,您可以參閱一下。”

“行,曹領銜,擱這裡就行,辛苦了。”

曹敏退下了,孟聚坐在案前翻閱。這些都是很老的公文了,看樣子也很久沒人翻過,翻開就泛起一陣撲鼻的塵土和舊紙張味。這些公文大多是邊軍的任職抄報、署里轉發的朝廷驛報和其他科室的案件通報,看日期,大多都是太昌四年、五年的,有的甚至是太昌元年的。

這些陳年故紙,孟聚翻了幾份就沒啥興趣了,把案卷丟在了一邊,站在窗邊發獃。

窗外是一片明媚的秋日景物,各種花草在秋日暖暖的和煦陽光下舒展着。天空一片碧藍,雁群掠過深藍的天際向南飛去。望着雁群,年青的陵衛武官眼裡流露中複雜的感情,象是憧憬,又象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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