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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先生神情凝重:“主公明鑒。皇叔率叛軍直衝在前,朝廷大軍尾隨在後——我軍之敵,並非僅僅只有皇叔的叛軍而已。。。倘若我軍全力與叛軍交戰,露出薄弱側翼的話,朝廷會不會對我軍下手,委實難以預料。

所以,此戰,我軍必以‘戰’、‘和’二策並用,缺一不可。我軍要與叛軍戰,又不能全力死戰;又要與叛軍‘和’,但又不能真‘和’。

諸位需知,‘戰’為‘和’之本,古人有雲,非戰不能言和;‘和’又乃‘戰’之用。。。”

聽文先生在那文縐縐地解釋‘戰’與‘和’兩個字拗口死了,說了半天還說不到重點,孟聚聽得不耐煩,打斷他說:“我猜先生的意思,是咱們對拓跋雄來個一手硬,一手軟?”

“一手硬,一手軟?”文先生愣了下,然後,他由衷地讚歎道:“主公所言,比學生更為精妙簡練。叛軍狼奔兔逐,便如那決堤之洪水。他們欲奪路而逃,必然要選擇包圍圈中最薄弱的一面。咱們必先得顯示戰力,讓叛軍知道,他們在我們這邊占不到便宜。然後,咱們再對叛軍懷柔,因勢利導,使之不再為我所害。。。”

在後半段,文先生說得含含糊糊,就說了個因勢利導,但這次,孟聚和眾將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王虎咧嘴笑道:“先生方才說了那麼多,又是戰又是和什麼的,咱是一頭霧水聽得不明白。還是鎮督厲害,一句話就說明白了,一手硬一手軟嘛!無非就是咱們先把拓跋雄那龜孫揍一頓,讓他知道咱們不好惹,然後再哄他掉頭去找朝廷麻煩就是了。多簡單的事,文先生你扯那麼多幹嘛啊!”

眾將轟笑,文先生也跟着笑。半點沒有被取笑的不好意思。他向四面拱手行禮道:“慚愧,慚愧。酸腐書生,確實比不得諸位將軍豪氣。”

日子一天天過去,楚南府天天整頓兵馬備戰,戰爭氣氛日益濃厚。

五月二十一日,消息傳來,一部邊軍兵馬進入濟州,正沿着驛道一路北上。

孟聚立即召集眾將。早已做過動員了,濟州一地。已被孟聚自說自話地當成了自家領地,聽聞邊軍入寇,眾人再無別話,只有一個字:“打!”

王虎、齊鵬、徐浩傑等諸人多次跟隨孟聚南征北戰,多次征戰中跟孟聚配合得十分默契,孟聚指揮起他們來也是得心應手,肯定要全部帶走的。只是原先的中軍官江海被留在冀州屯田了,一時也找不到能統籌全局的中軍指揮。孟聚只能自領中軍。坐鎮主營了,這讓一向喜歡衝殺在前的孟聚大感不爽。他曾一度考慮過,從冀州把江海給調回來擔當中軍指揮,但被文先生勸阻,再加上時間上也確實來不及了,此事只能作罷。

次日清晨,低沉的號角嗚鳴聲中,東平軍出戰了。陽光麗日下。兵馬浩浩蕩蕩地出城,沿着官道一路南下。

隊伍中旌旗如海,隊列整齊,盔甲鮮亮,人歡馬躍。整路大軍行進,猶如那江河前涌,鐵流奔騰。將士們興高采烈。雄壯的戰歌從隊伍前頭唱到了隊尾。隊列中,不時響起了軍官整飭的喝令聲、馬蹄聲,士兵們的喝嚷聲,轟然如雷。

此次出戰兵力共計四旅兵馬,總兵力約莫一萬三千餘人,其中鎧鬥士一千一百名,騎兵五千三百餘人,是中路軍的主力所在。雖然歷經長途跋涉,但在楚南府休整了一個多月,好吃好喝地休養着,出征將士疲憊盡去,精神抖擻。

看到麾下士氣高昂,孟聚也是深感振奮:在此亂世,手握一路強兵,自己還是大有可為的。這番意氣風發,可是當年的六鎮邊陲小軍官能想象的?

大軍從楚南府出發的第三天,進抵了濟州的安平府。黃昏時候,兵馬剛到城邊,前方斥候就來通報,說是發現了邊軍的痕迹,約莫五千多邊軍兵馬正在急速朝安平府方向前進着,距離城池已不到十里了。

聽到報告,孟聚並沒有在意。相距不到十里了,按常理來說,正如自己發現對方一樣,對方也該發現自己了,東平軍一路沿官道前行,並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旗號。自己也算薄有武名了,等對方知道自己在此,他們肯定就會停步了。

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出人預料,夜裡子時,孟聚得到消息,說是那路五千人的邊軍人馬連夜急行軍,已經趕到了安平府的城郊。現在,他們正忙着在城外安營紮寨呢!

在城頭看着城外的那片營火,孟聚迷惑不解:“他們要找死嗎?”

他怎麼也想不通,只有區區五千邊軍而已,既然明知自己在此,居然真的敢急行軍跑來,然後幾乎是毫無戒備地在自己眼皮下安營紮寨。

碰上自己,沒有三倍以上的兵力,邊軍居然敢來?孟聚還真不知該評價對方是勇氣可嘉還是不知死活好了。

望着城外的那片營火,孟聚幽幽地說:“看來,咱們真是太久沒打仗了,邊軍已經忘記咱們的名頭了——哪位將軍願意出城與敵軍一戰?”他的瞳孔反映着遠處的火光,在黑暗中灼灼發亮。

將軍們環在孟聚身邊,同樣臉色陰沉。王虎第一個嚷道:“鎮督,末將願率本部兵馬,今晚就出城襲營。”

徐浩傑、齊鵬等部將也是不甘落伍,紛紛出聲求戰,孟聚正要答應,但這時文先生出聲道:“主公莫急,敵人這樣做,很像要誘我軍出戰。主公,能確定周邊沒有邊軍的伏兵嗎?”

徐浩傑代孟聚做了回答:“軍師,我部斥候已經查探過了,周邊二十里以內,再無邊軍的大部兵馬。他們的主力離他們還遠着呢,足足三十里開外。”

文先生蹙眉苦思,最後搖頭:“主公,恕學生淺薄,實在看不懂他們想幹什麼。”

孟聚也不搞不懂邊軍在幹什麼,不過他知道,戰爭中常常會出現很多匪夷所思、不合常理的荒誕事情來,這次自己估計是又碰上一樁了。

“想不明白,那就不必去想了。既然皇叔送上門的這盤菜,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傳令,今晚我們就出城襲營去,趁着敵人的主力沒到,今晚就把他們的前鋒吃掉了。今晚我親自統兵出擊,其餘兵馬。。。”

“大人,那邊有情況!敵營那邊好像有些動靜!”

敵人的陣頭點着火把,火光映照下,眾人都能把情景看得清楚:從敵人營中奔出了一小隊騎兵,正朝城頭直奔而來。夜色明朗,星光燦爛,那小隊的騎兵奔到離城頭百步開外就停下了腳步,只有一名軍官模樣的騎手越眾而出,一直奔到了城頭前。在眾人矚目之下,他衝著城頭喊話道:“東平軍的弟兄們,我是使者,有要事跟你們的長官商議。”

城頭眾將面面相覷,孟聚吩咐道:“放下吊籃,拉他上來。”

很快,這名邊軍軍官被帶了過來。侍衛搜查了他的身體,發現並無武器,於是放了他進來。獵獵飛舞的火把光亮中,眾人都把他看得清楚,這是一個四十齣頭的中年武官,穿着一身薄甲,眉目端正,氣色很好,只是神情有些驚惶。

他進來,見到眾位將軍眾星環月般圍着孟聚,立即知道眼前的肯定是東平軍的要員了。他躬身行了個禮:“諸位將軍,末將有禮了。”

“不必客氣。閣下深夜前來,是何用意,要跟我們下戰書的嗎?”

“戰書?”那軍官臉色一變,他急切地說:“不敢,孟大都督在此,他的虎威,吾等不敢冒犯。末將求見大都督閣下本人,是有十萬火急的要事與大都督本人商議,不知諸位大人能否通報一聲?”

“閣下何人,有何要事求見大都督?”

軍官猶豫了一下,最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說:“末將是沃野邊軍雷霆旅的旅帥史文庭,有要事求見大都督本人。還請諸位將軍行個方便,幫忙向大帥通報一聲。”

“咦!”眾人齊齊發出了驚嘆聲。兩軍對峙,大戰在即,這時候互派使者並不是很稀奇的事,但把旅帥級別的高級將領當做使者派到敵營去,這種事還真是聞所未聞。

“我就是孟聚。史旅帥,你有何要事,在這裡便說了吧。”

聽到眼前的將軍自承是孟聚,史文庭明顯地鬆了口氣。他單膝跪倒,說道:“參見大都督。方才一見,末將便覺得大都督英武逼人,氣度非凡,末將還想着東平軍名將如雲,難怪能連戰告捷呢,沒想到卻是大都督本人——難怪了,大都督號稱天下第一猛將,盛名之下果然無虛,此等英武氣概,怕是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史帥過獎了。將軍深夜到訪,想來定是有要事吧?有事就直說了吧。”

聽出了孟聚話中的不耐之意,史文庭也不敢再囉嗦,他道:“是,末將就直言了:末將受軍中袍澤委託,前來向大都督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