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安王府位於北城東邊。
行至牆外,只見有高高聳立的蒼柏露出來,透着古樸,倒是不錯。
可入門才幾步,皇帝便蹙起了眉。
他聞到了那種若有似無的霉味,隨後他在不少牆角都發現了黑色霉斑,經過路邊林子時,他還看見結有蜘蛛網。
路面雖整潔,可有些地磚大概因為風蝕有些開裂。
月亮門的雕花上有灰,花壇上有蟲爬過。
樹木過於茂盛,花也開得隨意,顯然修剪養護沒跟上。
堂屋的牆,竟然有縫,雖不明顯,可挑剔心重的皇帝已經看見了。此外,褪色的壁畫,落灰的屋檐,胡亂橫長的樹枝,沒掃乾淨的枯葉,怎麼看都不像皇室世子住的地兒。
皇帝很慶幸今日來了這一趟。
否則這由皇室幫着打點的老宅……等燕安王妃來了之後豈不是惹人笑話?還得以為皇室如何懈怠,如何看不上燕安王府,又如何苛待了朱承熠呢!
皇帝心虛,坐在了堂屋後更是不舒坦。
屋中傢具擺設,他就沒一樣看得上眼的!
榮安撇嘴,她早先知道了朱承熠阿暮主僕倆的勾當,這會兒一瞧,暗罵狐狸這是鐵了心要從皇帝身上刮層油啊!
殊不知,榮安這微顫的嘴角被皇帝收於眼中,認定她也有分明的看不上之意。皇帝又瞥了尤其沉默的虞博鴻一眼,忍不住重重舒了口氣出來。
於是,還不見朱承熠來迎,皇帝便已拍了胸,表示王府的翻新工作也包在他身上了,讓榮安有什麼想法只管提。
朱承熠匆匆趕來,被阿暮攙扶着,臉色不好,唇色發白。
皇帝趕緊免了禮。
榮安知其又裝,暗暗嘖聲。
皇帝帶來了不少補品,叮囑了朱承熠好好養傷。
朱承熠的目光卻被榮安吸引了,一副深情款款模樣。
榮安頭皮發麻,知道他是故意,忍不住狠狠一眼瞪去。
虞博鴻喜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得一聲咳。
皇帝卻笑了。有人心念媳婦,還是早早成全為上吧。
接着,便是朱承熠帶着幾人參觀起了大宅。
這地方到底是姓的朱,就格局、地段、大小、氣勢和構造來看,虞博鴻是很滿意的。皇帝既應下了翻新,想來很快這宅便是個宜居寶地了。女兒在這兒,應該能過得很快活自由。
“虞二,你覺得如何?”皇帝問。
“還行。”
“既然還行,便早點辦婚事吧。朕以為,儘快,你們覺得呢?”
“皇上,不是要重新翻修嗎?急不來的。”榮安趕緊在朱承熠之前開口。
“你不是說還行?”
“民女的意思是,還不夠行。”
“……”皇帝。“想要什麼,你且直言。”
“湖是不是小了點?”
“拓!”朱承熠。
榮安:“湖水也不夠明凈。”
朱承熠:“清理。”
“這顏色,水藻應該不少。”
“把水抽幹了來清理,引活水進來。”
“連魚都沒有。”
“我給你放。吃的,觀賞的,釣魚用的,都給你養上。我再給你準備兩條船。一條大的一條小的,讓你可隨時泛湖。你若喜歡,再給你養上蓮,既能賞花還能吃蓮藕蓮心。你若想要,還可以造湖心亭,湖邊榭……”看你再拿這湖做說頭。
“我瞧了眼,小白沒有跑的地。”
“你大概不知宅子後邊有片後山空地,足夠十匹小白撒野了……”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個找茬性尋漏,一個強橫式補缺。可說是寵溺,更多是博弈。
皇帝和虞博鴻對視一眼,直接看起了好戲。
“有人曾答應了我建假山。”還說是東南西北中各有一座。此刻一眼看去,只破破爛爛長了苔蘚的一座。
“給你建,說到做到。”
“我得要一個自己的私人院落。”
“也給你建。”
“我要一個練武場。”
“我給你平掉兩個院落。”
“我喜歡待在高處。”
“我在假山上給你建涼亭再建一竹屋。”
“我不喜歡竹。”
“可惜我沒銀子給你建金屋,木質的可還行?”
“我住的院子一定要大。裡邊得前庭後院,山石亭閣,前能種花,後能練武。”
虞博鴻已經聽不下去了,出聲打斷,可皇帝和朱承熠都制止了他,他們想聽聽看。
“給你圈地方,保管滿足你要求。”朱承熠眯着眼,完全知曉她心裡打的什麼主意。
“我定製了一張拔步床,挺大的,一般房間可滿足不了。”連門都進不去。
“那我給你造個三倍於一般房間大小的屋子。”
“好。但以上種種都滿足,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達成的。要求我提了,你慢慢弄,什麼時候弄完,再定婚期吧。”
皇帝噗笑。
原來在這兒等着呢!
說白了,就是一個着急娶,一個拖拉嫁。
難怪虞二咄咄逼人,每樣都是非要不可的態度。她行啊!口水翻飛的同時,何嘗不是在試探將來的權利,朱承熠的心意。
是啊,僅僅干湖清湖抽調湖水這事便不是一蹴而就。而虞榮安所提這一大堆要求,重建主屋,另建私院,亭台樓閣,練武場,五座假山等等,聽着雖不是大事,但聯合在一起絕對大工程。
何況還得考慮到整體布局和雅觀,設計上也很麻煩。建成後,所有老屋還得跟着翻新,她這一張口,至少就是一年半載。
可她忘了,他是皇帝。
他既不缺人手,也不缺銀子,還有的就是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工巧匠。
“兩個月夠了!日夜開工,兩個月後,保管完成!”皇帝幫着朱承熠一錘定音!
“……”榮安頭大。她就是還不想嫁,怎麼就那麼難?
“那麼不如就三個月後?”皇帝掐了掐日子。
“三個月後正好在臘月……”榮安趕緊搶先回。“年前事務繁多,天氣又冷,實在不是成婚好日子。最好是春……”
“皇上,不如兩個月後?”朱承熠打斷了榮安的“春暖花開”,她想得美!“十一月里沒什麼大日子,也不是很冷,成婚正合適。”誰還不會插個嘴了?
“來不及的。”榮安橫了朱承熠一眼。“要建要修要裝,還不能勞民傷財。”
“時間上倒是沒問題。”皇帝道。“多弄點人手同時開工的事。如此也好,否則到十二月湖水結冰就不好弄了。春日裡朕還有好幾個修堤建橋計劃,屆時人手怕不夠充足。說起來確實是十一月最悠閑。”
“……”榮安苦。“可十一月,我娘正是身子最重的時候……”
“這不用你操心!”
這次是虞博鴻打斷了她。
“我會與你外祖母商量的。到時候讓你舅母時常來照應也行,讓葛薇先過來熟悉也可,保管不用你費心。而且於彤和葛薇婚事在明年,於彤常年都在軍中住,你祖母修身養性不出門,所以你嫁出去後,等於整府就我和你娘兩個人,用不着大費周章。你娘根本沒什麼事可操心的。”
榮安鼻息一重。這話說的,好像她才是讓娘操心的源頭似的。
“可……”她抓抓頭,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拖延的理由了。她上下掃眼朱承熠:“兩個月的時間,世子身子肯定還沒養好,萬一傷口惡化……”
“你就不能盼着我點好?”他錯了錯牙。“我傷口若一直不好,你更該早些來我身邊照顧着,畢竟我是為你受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