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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黨的地方就有派系。

東林黨,不是鐵板一塊,在內部也有溫和派與激進派之分。如首輔葉向高、黃尊素、鄒元標等人,都是溫和派的,而楊漣、趙南星、魏大中等人則屬於激進派。溫和派是不主張與閹黨撕破臉皮,非要斗個你死我活的,相反,他們主張與魏忠賢合作。然而正是因為如此,身為大明首輔的葉向高在東林黨內卻得不到多少支持,很多時候,他的話遠沒有趙南星或者楊漣、左光斗來得硬氣。

正如所有人都在叫嚷“打”的時候,那幾個堅持“不打”的人自然成了眾人喊打的目標,然而,又有誰知,堅持“不打”的人或許遠比叫嚷“打”的人更愛國,更忠君,他們之所以沒有選擇從大流,只因為他們知道真正的替國家民族考慮,而不是僅僅為了一個“美名”。

自古清流多誤國,大臣者為大臣事,小臣者行小臣事。大臣行事,於公度,於國計;小臣行事,為己利,為名益。

.........

身為首輔的葉向高的很苦惱,因為他眼看着東林的天要塌下來,卻不能伸手去頂住它。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力有所不及。

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按理是可以力挽狂瀾,翻天覆地的,但是葉向高知道,面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他能做的僅僅是保住幾個對國家有利,真正能做事的人!至於其他人,只能由他們去了。是生是死,是福是禍,都是命中早已註定,自己不是神仙,決定不了別人的命運。

深夜來訪的次輔韓爌與葉向高已經枯坐了半柱香,等到事情傳來時,終是嘆口氣道:“楊大洪此舉成功的希望並不大,正德朝楊一清除滅權閹劉瑾,那是有太監張永做內應的。而今日楊大洪僅憑口舌去相爭,這如同空手博猛虎啊!”

韓爌也是東林黨元老,但與葉向高一樣,他也是屬於溫和派的,所辦之事都是以公允來定奪,因此當年與浙黨、楚黨等所謂“邪黨”諸臣能夠共處,為人所崇。天啟元年紅丸案爆發時,東林黨企圖藉機泄憤,把三黨盡數驅逐,但由於韓爌據實上奏詳陳進葯始末,從而保護了首輔方從哲,未造成大冤案。自此之後,他便被楊漣、左光斗、高攀龍他們所忌恨,儼然視為東林叛徒。但因他入閣乃是葉向高一手操辦,所以雖被大半東林黨人不恥,但這次輔之位卻也是輕易不能拿下。

聽了韓爌的話,葉向高苦笑一聲:“楊漣糊塗,此等事言官可以諫言,九卿卻不可以輕言,若一擊不中,將有東漢竇武、何進之流因謀誅宦官,事泄被殺之禍!”

“唉!...”

韓爌嘆了口氣,他和葉向高都老了,兩鬢華髮早生,原想着過兩年便要還鄉養老,哪想卻要深陷這黨爭之禍。

嘆氣之後,還是忍不住問道:“閣老當真不保楊大洪了嗎?”

“他需要老夫保嗎?老夫又哪裡保得了他...”

葉向高緩緩起身,無力的看向窗外,輕聲道:“我現在連見魏忠賢一面都不可求,又如何能發揮作用。現今,我們只能做身外客,盡量為東林保下些血脈了。”

葉向高的態度顯然是已經放棄楊漣他們,而聽他的意思好像魏忠賢這次定會揮起屠刀,這讓韓爌不由一怔,猶豫道:“魏忠賢應不是那種斬盡殺絕之輩,況且你我二人對他多有臂助,他總不會把事做絕吧。”

葉向高也是苦笑一聲:“大獄一起,他就是想收手也收不住了。”

韓爌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魏忠賢會連他們也解決掉,想到一事,忙道:“東廠黑旗箭隊闖了詔獄,是我壓下來的,咱們算是賣了他一個天大人情,他總不能不領情吧。”

葉向高悠悠道:“或許他想得跟咱們不同,說不得他這會在想,你韓爌怎麼就這麼好心,幫他壓下外朝的,怕是有古怪,有古怪,呵呵...”笑聲很是凄涼。

“要不,明天咱們進宮?”韓爌不願束手待斃,他覺得哪怕事情壞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他們也應該去試一試,如果真的能避免事情的發生,對東林黨,對大明都是好事。

“明天咱們哪裡也不去,就在家獃著。”葉向高的聲音不大,但語氣卻很堅決。

“不上朝?”韓爌呆了一下,明天是朝會之日,身為內閣的首輔和次輔,怎能不上朝?

葉向高心意已決,揮手道:“不上,老夫不想看到楊漣他們事敗的模樣,也不願看到內廷爪牙不可一世的醜態。”

韓爌想了想,事到如今,或許不去親眼目睹是個好的選擇。

“也好,若是楊漣事敗,魏忠賢也不可能馬上就牽連咱們,咱們總能想到化解之法,要是楊漣事成,咱們也樂見其成。”

葉向高聞言,沉默了一下,旋即嘆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韓爌聽後,不是滋味,葉向高這話明顯是對楊漣他們所作所為的憤慨,想到自己這幾年的遭遇,也是戚戚然,感同身受。

..............

夜已深,既然葉向高不準備阻止,韓爌也不便再留,當下起身要告辭,正要說,外面來了葉府的門人稟報道:“相爺,都察院左都御史左光斗大人求見!”

“噢?左光斗來了?還有誰?”韓爌一喜,事情莫非還有轉機?

那門人恭聲道:“御史黃尊素、李應升、還有相爺的門生繆昌期大人。”

葉向高一摸鬍鬚,微一沉吟:“嗯,看來他們幾個也不傻,知道楊大洪明日所為不會成功,這才想來求老夫出面阻止他。”

“閣老見見他們?”不管政見如何不同,韓爌總是不願親眼看到東林黨的垮台,若是有機會,他還是願意試一試的。

葉向高眉頭皺了一皺,顯然也是猶豫見還是不見,但最後,他終是揮手吩咐那門人:“告訴左大人他們,就說老夫身子不適,沒法見客,叫他們回去吧。”

“這...”門人一怔,相爺這不好好的嗎,怎麼不見客的?

葉向高見他怔在那裡,微哼一聲:“還不快去。”

那門人一凜,忙應了一聲急忙退了出去。

韓爌欲開口勸阻,但見葉向高態度堅決,便罷了這念頭。當下與葉向高告辭,轉而從後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