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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頭頭看着我愣住了。

我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我體內橫衝直撞似要破體而出,讓我十分難受。而眼下妖女正伏在我身上,飢渴地吮吸着我的仙氣。

大抵,我的仙氣要盡了。

若是三日後師父來魔界救我,卻尋不到我,該怎麼辦?若是師父真被這群卑鄙的傢伙給暗算了,該怎麼辦?……

如何如何我都咽不下這口氣!

突然此時,一聲凄厲的尖叫將我拉回了神智。我身上驀地一輕。

我有氣無力迷迷糊糊地瞧見,妖女顫顫巍巍自榻上抽身,差點給滾落到了地上,她伸着手指頭哆哆嗦嗦地指着我,道:“她、她……她身上有……”

後來我兩眼一閉,就再也沒有了知覺。但我心中一直壓抑一直憤怒,在想若我還能自這裡走出去,我定不會饒了他們!我在想就算我仙氣全被吸干,我也要撐着,萬一師父來了魔界呢,萬一他中了這些卑鄙魔族的陰招呢……萬一……萬一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呢……

後來我醒過來時,我已經能夠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仙力卑微得厲害。我怕是連個仙訣都已經捏不出來了。

而那魔族的妖婦,見了我便躲,倒似我是為非作歹無惡不作的妖怪一般。我實在是恨透了她,想抓住她讓她將我的仙氣吐出來還給我,可惜我都身體力微動不得手。

一回我見了她,便惡狠狠咬牙切齒地笑道:“你如此怕我作甚,莫不是虧心事做得太多有了悔悟了?我告訴你,你的孩子死透了,活不回來了!就算是吸了我的仙氣也活不回來!”

那妖婦沒上前來與我糾纏,而是轉身便跑了。

不消一刻,魔族頭頭便摟着哭得梨花帶雨的妖婦氣沖沖地走進屋來,甩手給了我一巴掌,將我扇得天昏地暗。

我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孽障,你全家都是孽障。”無論何時,我皆管不了我那張嘴,但眼下受人控制動手不得,我當然要圖嘴上快活好解個氣。

頭頭乾脆一腳將我踢飛,我背撞擊在冷冰冰的石柱上,痛得暈厥了過去。

三日後,我被施了魔咒縛住全身,換上一身大紅衣裳,拎到威聳邪惡的黑色魔殿外邊,站在高高的石階上。

押着我的正是那殺千刀的魔族頭頭。說什麼今日娶我做他的第九任老婆,不過是做做樣子,瞎編出來誆騙師父的。

但是,師父他信了。

抬眼望去,魔界昏暗的土地混濁的氣息,伴隨着若有若無的嘶喊聲慘叫聲,越來越近。我就曉得,師父他信了。

魔族頭頭拎着我的後領,滿意地看着魔界黑暗的交融處,在我耳邊冷幽幽道:“沒想到,仙界睿智無敵的司戰神君,居然會為了一個小徒弟甘願冒險只身前來。”

我懶得理他。

他卻愈發得意道:“當年仙魔大戰,他殺我魔族無數,還將本尊壓於無涯境下,無論如何今日本尊都要在他身上盡數討回來,一雪當年之恥!只是不曉得,他能為你這個徒弟做到何種地步。”

我遠遠地看見黑暗之中緩緩走來一個人,渾身一顫,道:“他會為了我這個徒弟,滅你魔族。”

師父手持軒轅神劍,他身後的黑暗突然化為一片無盡的火海,火海里響遍了魔族掙扎的叫吼聲與燃燒的噼噼啪啪聲。

巨大的神劍劍鋒,劃在混濁的地面上,滋滋作響。師父每走一步,他腳下被神劍划過的地方都會裂出一條驚人的裂縫。

無數次幻想着師父身為三界戰神的豐朗英姿,無數次想看師父手持神劍的威武霸氣……如今師父來了,就站在離我不遠處,我突然有些悔不當初。

為什麼一定要看師父身為戰神的英姿,為什麼一定要看師父手持軒轅神劍的樣子?我才想明白過來,見到了就意味着師父要上陣殺敵意味着師父要與人一爭高下。還意味着……師父可能會有危險……

為什麼……為什麼當初要幻想呢……心口一陣一陣漫上疼痛,事到如今我才曉得,原來我一點也不想看到,一點也不想奢望……

師父走近,我才得以看清晰,他那舉世無雙的容顏還有冷若冰封的眉目。白皙的臉頰上沾染了點點血跡,黑色的衣袍亦是顏色深深淺淺似被浸濕,還有那軒轅劍上一滴一滴滴着血紅光愈加妖冶邪魅……

從未想象過,師父以這樣一副模樣站在我面前……

……我真的從未想象過。

只聽自己顫抖着聲音,哆哆嗦嗦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不住地輕聲咄道:“師……師、師父……受、受……受傷了?……師父流、流血了……”

我身體開始不聽使喚,想要掙開束縛,想要衝過去,想要揍人……我拼儘力氣要弄開身上的魔咒,害怕道:“師父你流血了!師父你流血了!師父你流血了!……”

身後的魔族頭頭便又在我身上施了一重魔咒。我嘴被封住了連話都不能再說。只得眼睜睜看着師父,努力瞪着雙目搖頭。

師父兩指往臉上淡淡一擦,隨即清清淺淺道:“弦兒別哭,那不是為師的血。”他將軒轅劍抬起一直魔族頭頭,又道,“本君已按照你的意思來了這魔界,你有何怨言只管衝著我來,先放了弦兒。”

哪曉得魔族頭頭卻猖狂地大笑了起來。他單臂一揮,頓時四周“唰唰唰”地冒出了數不清的魔孽,正里里外外地圍滿了這座魔殿!

我憤恨地瞪了他一眼。這陰險狡詐的敗類!

他卻悠哉對師父道:“當日本尊只說為你這徒弟留餘地,本尊有說過要放了她么?”

師父雙目一凜,眼裡寒光閃閃,漠然地環視了四周盤旋的魔族,最終拿劍直指魔族頭頭,道:“那本君就先剿了你的魔界。”

魔族頭頭突然將我拎起在半空中,道:“那要看是你的軒轅劍快還是我魔界這麼多張嘴快!你信不信你再輕舉妄動一分,本尊便將她扔進魔族堆里,連骨頭都不剩!”

我一直拚命瞠着眼看着師父,用我那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的神識一遍遍告訴他,讓他回去讓他回去,可他偏偏就是不聽。

我曉得我還是成了師父的軟肋。

只聽魔族頭頭囂張道:“難得你有膽量敢獨闖我魔界,本尊倒想要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何種程度。”

師父手腕驀地一松,竟收起了軒轅劍。一陣華光散去,四伏的魔類霎時高昂了起來,興奮又狂躁。

師父沉聲問:“如何你才肯放了她。”

魔族頭頭道:“七萬五千年前本尊因敗了你三百招被你壓於無涯境至今得獲自在,今日你若能單單承受本君的三百招,我便放了她。”

三百招……他想要師父不掙不抗,單單受他三百招……

我不曉得三百招有多厲害,我只曉得我承受不來,承受不來師父在我眼前被揍,一招都承受不來。

我驚愕地看着師父時,卻聽到自他嘴裡道出的聲音,乾乾脆脆毫不猶豫,猶如晴天霹靂:“好。若能受下三百招,你便放了她。”

那是我活了七萬餘年,頭一回感受到的劈天蓋地而來的痛,窒息得要命的痛。恨不得想不顧一起地衝上前去,恨不得想與人一命換一命。

魔族頭頭沒再押着我,我便站在高高的石階上,看着師父如何受人折磨。看着三界大名鼎鼎的戰神如何尊嚴盡毀。

四周此起彼伏的歡叫聲。

一招兩招……十招二十招……一百招兩百招……

我就說,我應該最討厭師父手持神劍威風凜凜的樣子,我最討厭師父身披銀色鎧甲上陣殺敵時威武霸氣的樣子!我最討厭!那為什麼當初還要幻想呢……

我最最討厭的是……師父為了我一副不要命的樣子……

叫不出聲,身體動不了,我唯獨能做的便是安安靜靜地站着,眼睜睜地看着。最後我垂下眼帘,死死咬住嘴唇沒看了。

沒看我也曉得,師父渾身是血全身上下無一點完好之處。

沒看我也曉得,師父無數次被人打趴下,還不得手。還不得手,他還要用神識溫柔地對我道:“弦兒不哭,為師好得很,受得下來。”

我便沒哭,溫熱的液體自嘴裡流出,腥了一口。揚起頭看着師父躺在昏暗的地上,蒼白着一張俊臉。他伸手捂嘴,可惜沒能捂得住,嘴角血流如注。

只有他身上墨黑色的衣袍僅僅是被濡?濕,見不得血色。

恍惚間聽見有人在說“最後一招”,我看見師父邊上站着的人手裡現出一道黑色的魔光,對準了師父的胸膛。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

只知道,我心口一慟似掙開了什麼魔障,能說話了能跑得動了。我終於如願以償跑到師父身邊,伏在師父身上,緊緊抱住了他,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抱住,不鬆懈不罷手。

我頭擱在師父的肩胛上,背里傳來一陣脊骨斷裂的聲音和清晰的疼痛,口中包不住,一口血噴洒了出來。

還好我噴洒在師父的肩胛處,他看不見。

我從未有過的滿足,就算我立馬會死去也是從未有過的滿足。頭側了側,唇挨着師父的耳朵,輕聲呢喃道:“夠了,卿華。你這一身傷,比讓我被他們吃乾淨還要讓我痛。莫要再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