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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間里,杜留不懷好意的打量着裴灼臂上的淤傷:“六郎素有大度之名,怎的今日竟與李家十娘子計較起來了?莫不是六郎你另有所謀?念在咱們相識這麼多年的份上,可別怪我未曾提醒與你——這李十娘一顆芳心,可是一直系在了崔大身上,你……”

“某會瞧中了那個李家的母大蟲?”裴灼聞言怒視着他,“若不是她出手抽裂了三郎贈某的青玉,某又怎會與她一般見識!”

杜留嘁道:“一塊青玉而已,三哥那裡又不是沒有,你和他說一聲,叫他給你一塊更好的不就是了?”

“七郎你不知道,此事說起來也是各有責任——餘光兄因冠玉被抽裂之事與李十娘子口角了幾句,在芙蓉園前遇見時,餘光兄一時失口,惹得李十娘子大怒,加上今日人實在是多,這才一直脫不了身……”在裴灼身旁端坐着一個青衣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容貌尋常,然氣度謙和,眉宇之間一派書卷清氣。

此人正是外間裴家姊妹所言的南陽張獻,也是韓王之師、國子監司業張明珠之子,他與裴灼、杜留都是國子監的同窗,因與裴灼一樣住在安義坊,接了杜留的帖子,便與裴灼一起前來赴宴,卻沒想到路上遇見了李十娘,也被拖累了時辰。

“庄予兄,你莫要太過讓着那母大蟲!”裴灼憤然叫着他的字道,“比起此女行徑,某說的話何曾過分了?也不知道子反究竟是怎麼管教這個妹妹的,身為女郎,不思德容功行,卻如此飛揚跋扈!某看,就是沒有昌陽公主,以崔家的家風,也斷然不會要這樣的新婦!”

張獻苦笑了一聲,對杜家兄弟道:“他方才當著李十娘子的面就這麼說了出來……”

杜留毫不客氣的哈哈大笑:“難怪李十娘子如此生氣,六郎,有道是打人不打臉,何況李十娘子究竟是女郎,你這麼說她,今日崔大還在這裡呢!”

正說著,雅間的門卻開了,崔風物拿着一隻兩寸來高、造型頗有拂菻風情的掐絲纏枝蓮紋膽瓶進來,笑着道:“似乎在說我?”

“咦,這瓶子倒有意思,莫非是從前拂菻所貢?”杜七最喜新奇,見那裝葯的瓶子別緻,不由眼睛一亮。

崔風物倒也沒有追問,遞了過去道:“葯也是胡葯,據說是大食那邊的秘方,我一共得了兩瓶,用下來確實比尋常傷葯要好些。”

“哦?有如此好葯,看來上回麟德殿前雖然丟了一回臉,卻叫貴主更心疼了!”裴灼聞言,與杜留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色,神情曖昧。

“你若是不用,便還給我好了。”崔風物一哂,就要伸手要回去。

杜留手一揚避開,笑道:“豈有此理?葯給裴六敷上,瓶子嘛,就歸我了!你還指望拿回去?真是可笑!”

“風流之名滿長安的杜七郎君莫非是想做強盜了么?”崔風物啞然失笑,卻聽裴灼提醒道:“杜七,這隻瓶子你還當真不能要!”

杜留奇道:“為何?”

崔風物也有些驚訝裴灼會替自己說話,卻見裴灼一本正經道:“你沒聽崔大說嗎?他一共得了兩瓶,成雙成對,你若拿了這一隻,不怕貴主惱了你?”

“原來如此!”杜留恍然大悟,開了瓶,以指摳出部分,估計夠裴灼所用,將藥瓶恭恭敬敬的還了崔風物,促狹道,“既是如此,崔大又何必不肯說呢?若是早說是貴主與你的定情信物,我又怎會做這等煞風景之事?”

“七郎跳脫我已習慣,裴六你如今也漸漸被帶得越發戲謔起來了。”崔風物笑了笑,將葯收入袖中,道,“你們家二十三娘與二十四娘可是早就到了,方才還在問起你們,我且出去與她們說上一聲,免得擔憂!”

杜七被他提醒,忽然道:“二十四娘是不是帶了一個美貌女冠來?我也去瞧瞧。”

一直沒說話的杜拂日頓時抬起頭:“七哥不要鹵莽,那女冠可不是裴二十四娘帶來的,而是拿着清忘觀的帖子前來……”

“清忘觀?”除了崔風物與杜拂日,雅間內的其餘三人卻都吃了一驚,張獻到底與裴灼之外的人並不熟悉,張了張嘴便沉默下去,裴灼卻奇道:“玄鴻元君不是一向不理會長安宴樂、一心修道的嗎?怎麼如今有意還俗了?”

“不可亂自揣測,冒犯了元君!”崔風物皺了皺眉,止住了他。

杜留問道:“這麼說十二弟你是見過那女冠了?”

“她方才上樓時在外面被杜福等人盤問了幾句,當時人少,我在樓上聽到了。”杜拂日道,“玄鴻元君身份尊貴,她的弟子究竟不可輕慢,七哥莫要莽撞。”

長安城都知道杜七風流之名,如杜三說起李季蘭、魚玄機不過是戲謔之言,但這杜七卻不然,他如今年已加冠卻一直未娶,連婚事都無定,倒不是風流之名太盛,以至於無人願意將女兒許配於他,而是不想被拘束,因此刻意拖延。

杜拂日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那位“守真道長”的容貌,但從杜三郎的言語之中也透露出來必定是個妙齡的美人,今日觀瀾樓上若說對玄鴻元君的熟悉,杜家人自是首當其衝,而杜家出面來招待眾人的三位郎君之中,又以杜拂日近水樓台先得月,對玄鴻的性情習慣最最了解,玄鴻可不是沒事收個美貌弟子在長安到處交遊的觀主,她本就是夢唐尊貴的公主,加上這段時間,清忘觀都去過些什麼人,以杜青棠與玄鴻的關係,多少也會留意一二。

因此元秀的真正身份,在杜拂日看來,自是呼之欲出。

但豐淳不喜杜家,杜野回長安已經半個多月,都不曾得到豐淳接見詢問鄧州之事,聖人的喜惡,可見一斑,如今其胞妹假冒而來,還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杜拂日不想貴主在觀瀾樓的消息弄得滿城風雨,從而生出是非,自不會明言,只是含蓄提醒。

杜留笑嘻嘻的擺了擺手:“十二弟放心,我怎會對玄鴻元君的弟子無禮?元君這還是頭一回派人來赴我杜家之約,身為主人,豈能不好好招待?”說著,整整衣裾,心情大好的推門而出。

崔風物眼中似有戲謔划過,微微搖頭,也跟了出去。

裴灼瞪大了眼睛,叫道:“杜七他這回不是要將身邊最新得的美人請出與某等見面么?怎麼又要去打一個女冠的主意?就不怕美人打翻了醋罈子?”

“他若是怕,也不會全長安都知道杜家七郎的風流之名了!”張獻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