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少女抱着被子躺在床榻上,只聽那人聒噪的叩門聲漸漸消失,最終只留一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她彷彿越發不滿似的,蹬踏着褥子,在床上輾轉反側,依舊心裡很不痛快。可思來想去,卻又想不出到底是哪裡讓她不滿。

反正……反正都是燕隱的錯!

這就是她最終得出的結論。

天快要黑了,日光的顏色也從燦黃變得金紅。她翻來覆去了好一陣,也全然沒有睡意。

一開始還在琢磨燕隱那廝真是嘴賤到了極致,下次再也不理他再也不陪他玩了云云。不過這種沒出息的想法過後,隱匿在心中的不安依舊悄然顯現。

……

“她是個什麼東西,你們難道看不出嗎!?”

“生為人形,你就還真以為你是人?說你是東西已經算是抬舉你了。”

……

鳳言澈的話依稀入耳,她合著雙目,不由得微微蹙眉。

如果自己真像他所說的不是人類,那難道真的是妖怪囉?

想從記憶當中找到反駁這一切的論據,可到了最後,所謂的記憶只有蒼白的虛無。知道頭痛欲裂,她也依舊什麼都想不起來。

就連是誰第一次開口喚她這聲“青晗”,少女腦中都沒有絲毫印象。僅剩下虛空的人影,模糊着面目,一次次的、用不同的聲線叫着她的名字,“青晗”、“青晗”。

她掙扎着坐起身,思來想去,怎麼都覺得應該去找鳳言澈問個清楚。與其在這裡期期艾艾鈍刀慢割的煩惱,還不如直接見血封喉給個痛快!腦袋掉了才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好吧,好像哪裡開始有些不對了。

不說這些比喻是不是有些血腥暴力,就說這事情不問清楚也確實煩得惱人。蒼薰既然之前肯寬慰她幾句,那麼就算言澈避而不見,想必她也能告訴自己實情。

仔細想想,蒼薰這個人氣場是足了些,不過可不能算是壞人。

至少和鳳言澈相比來看!

她從床上爬起,整了整衣裝,推門而出。雖然不知道他們兩個應當在何處,可當時走的時候總知道大概的方向,這上官邸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如果碰上哪個熟人——再不行抓個侍女問問蒼薰去了哪裡,這終究不會迷路吧。

打好了算盤,可心裡依舊慌張得緊,雖說心理暗示着“是不是人我自己還不知道么!”“你說我不是人我就不是人了我才不信你有那麼厲害。”

最終,她決定先將那個“人”,後面添一個字變成“人類”。畢竟這樣聽起來好像才稍微合適一點。

七拐八拐的走了一陣,就在她懷疑自己迷路了的時候,卻見一個人影坐在石階的陰涼處,托着腮像是在打瞌睡。

她走得近了,前後左右的看了那青年一圈,才將眉一挑,望望他身後緊閉的那扇門,不由得在心裡“咦”了一聲。

這奚朝翔好端端的怎麼跑到這裡看門兒來了?

“你看夠了沒有。”本以為在睡覺的朝翔突然開口,倒是將她嚇了一跳。“走來走去的你是想煩死老子嗎?”

“我以為你睡著了——”

“睡著了也快被你吵醒了。”朝翔雖然皺眉,可還是睜了眼,乾脆放棄了假寐。“你……”他看着青晗的臉愣了愣,又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的打量了許久她的衣着裝束,這才好算確定了面前的少女到底是誰。“青晗?你來這幹什麼。”

“……問我,我還想問你呢。”青晗頗有無奈,雖然還是比較糾結他這臉盲症,但剛才看來他終歸是有自己的辦法。如此想着,也坐在他身邊,“你怎麼跑這兒來坐着了?莫非……言澧在裡面?”她彎彎嘴角,笑得不知輕重。

不過,看他面色微露窘迫,想必她是猜對了。“對,老子就在等她的。”他毫不避諱,反倒乾脆親口道出。

“嚇,真直白,就不怕別人聽去來嚼舌根?”青晗故作驚訝,很是意外似的上下打量他幾番。

那青年對她的話卻嗤之以鼻,“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是一我不會說二,拐彎抹角的打官腔我最學不出受不來。又不是什麼丟醜的事情,有什麼不好承認的。”

“你就是這樣才受人排擠的吧。”

“罷,老黃曆你也莫翻了。”他擺擺手,卻不肯再提以前的事情。“你來這做什麼,是來找誰的嗎?”

“我來找蒼薰,如果言澧在,她也興許在吧。”青晗輕輕用手肘捅捅他,“你在這兒坐了多久了?”

“說不上多久,興許快半個時辰了。”他悶悶的回答,“要麼你也在這等着,估計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多話要說很久吧。”

青晗點點頭,一時無話。

晚風吹起,撩着她的發梢,帶來清涼的預兆,半晌後,她卻突然想起——“對了,南聆還在興元府么?”

她可到底還是忘不了南聆那茬兒。

“啊……?”朝翔一聽她說南聆,揪着眉頭搔了搔腦殼,看起來頗有些為難。“你問她做啥?”

“問問還不行?”她依舊不依不饒的追討,“我好奇嘛,想見見她。”說著,還不忘揶揄了半句,“能把我倆認錯,我好歹也得知道她長得怎樣吧。”

“哦,不巧了,她剛走。”朝翔如此回答道:“我拖在興元府一時半會走不開,寨子那邊總要有人打理,她不回去還真不成。”

真是可惜了,她在興元府,南聆在寨子;她在寨子,南聆在興元府;現在她回興元府,南聆又回寨子了!

這兩人到底應該算作太有默契呢,還是太沒緣分呢?

而就在青晗坐在石階上,屁股底下還隱約泛着涼氣,沒有完全捂熱的時候,卻聽“吱呀”一聲,身後的門開了。

青晗連忙站了起來,轉身面向門口,還不忘拍拍身上不知有無的灰漬。見那漆門後,倒先是一隻繡花小鞋邁了出來。

“言澧,蒼薰也和你在一起嗎?”少女見了她,忙不迭的開口詢問。

“嗯,在呢,”她回頭看看,似乎在望蒼薰,“你別急,興許大哥要和她說些別的話呢。”她頓了頓,揚起稚氣未脫的小臉微微淺笑,“青晗你有什麼事嗎?要不要我去催催她?”

“不……沒——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她連連擺手回絕。

而此時聽言澧來了,朝翔卻沒有起身,依舊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只是側過身子,將手臂壓在膝蓋上側頭望着她,“真是讓老子好等啊,這也太久了吧。”他略顯不滿似的發著牢騷。

“咦——你……你怎麼來了。”女孩見了朝翔依舊是怯怯的,還沒等說完整一句話,臉上就已略略燥熱起來了。

“還不是為了找你。”朝翔這才起身,走到言澧面前,依舊是一副痞里痞氣的山大王嘴臉。

可這邊青年話音還未落,青晗卻見門口紫色衣袂輕飄入眼。她心裡一緊,蹙了眉就想往後閃。而此時,言澈已經跨出了門來,一抬眼便見着眼前幼妹和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在一起。

嘛,人道是長兄如父。

言澈身為長兄大哥,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像父親一般很照顧言澧,至少青晗可以確定的是,這股如父的威嚴他倒還是有的。

“言澧,他是誰。”他開了口,聲音依舊冷如冰凌。

“大哥……他……他是——”言澧思前想後的不知如何解釋,憋到最後反倒整張臉都變成了個大櫻桃。“大哥那個……”說了半天,女孩也沒解釋明白朝翔和自己是什麼關係,末了只垂下頭來,手背按按臉頰——燙得很呢。

言澈前行了幾步,那對銳利的視線鎖定在朝翔身上,同時則帶着一貫的輕蔑和不屑。

少女來來回回的看着雙方,但很快她卻發現了朝翔眼神中異樣。奚朝翔明明是不認人臉的,再說他和言澈也是初見,但此刻,那青年的視線則充斥着無可抑制的憤怒。

鳳言澈顯然是覺察出了對方眼神中的細小變化,微微一垂眸,卻見朝翔的拳頭都攥得緊緊。他嘴角細不可查的輕輕一提,哼笑一聲道:“怎麼?爾等鼠輩還想對我動粗不成?”

“……那自是不敢,言、親、王。”那山大王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言澈眉間淡淡一蹩,“你認得我?”而就在他面色一頓的瞬間,朝翔卻突然發力,上前半步如流星般沖了出去。青晗能看見的,只是他泛紅的殘影,還有之後,言澈單手接下的、冒着青煙被凍上一層薄冰的拳頭。

“自不量力的螻蟻之輩。”言澈輕輕一捏他的拳頭,卻見覆在朝翔拳頭上的冰迅速擴散變厚,眼見着就已經擴散到了整條小臂。

“大哥——大哥住手!他的手臂會廢掉的!”言澧見狀不好,趕忙衝上去扯住言澈的袖口,“大哥,快收手呀!”

“你這丫頭,不幫你大哥,反倒是吃裡爬外的替別人求起情了?”他連頭都沒有低,而只垂下眼來,依舊是高傲的姿態俯視着自己的幼妹。

“言澈,請放開他。”他身後,熟悉的女音幽幽傳來,“我拜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