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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剛過,興元府城外橫亘閃爍着寒氣的漢水凍河,河對岸,則是茫茫黃沙耀目。

天氣變得越發燥熱,地上蒸騰着縷縷熱氣,在天邊形成虛幻的蜃樓。遠處迷霧隨風搖擺,從蜃樓之中,隱約浮現出一襲人形,如水波皓鏡。

長發半束,隨風而擺,一襲長裙形成飄渺的剪影。

她似乎微微抬手,廣袖翻飛,手中的長杖微微一指。黃沙遮天而起,蔭蔽了日光。沙子彷彿也被她賦予了靈性,粘稠如泥水一般爬過了寬寬的漢水冰面,朝興元府北城門襲去。

鳳言淳已經帶了懂得用術的部從四人趕來救急,見了如此囂張肆虐的黃沙。忙令人先叫人將城門緊閉,隨即令人分守城牆四面,張開風盾結成結界死守興元州府。自己則躍出城門,準備去找施法者,釜底抽薪。

周身環繞流動的風盾,青年踏風而行於黃沙間行走。抬眼望去,裊娜的身影已經翩然而至。言淳右手一揚,剎那間一把通體銀色的戰戈便躍然手上,抬手一橫向那女子斬去。

長戈攔腰撕裂了那道身影,可隨即身影便乾脆化為兩截,微微搖擺幾回,便消失在風沙中。

是幻術。

青年輕蹙劍眉,四下看去,依舊是狂沙肆虐,竟讓他有幾分視線模糊。傾耳細聽,以風來斷那施術者所蹤。

他面色微微一變,飛身而起踏風浮空,俯瞰腳下——若是沒有提前躍起,那根根銳利的沙岩刺恐怕此時已經刺穿了他的身體了吧。

沙石互擊,已經讓他所聽的風聲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再加上這施術者狡猾得很,憑着自己是地屬性的適合者,則乾脆將自己隱匿在黃沙中,讓人根本無法察覺!

“別以為藏在沙子里就找不到你了!小地鼠在跟我們躲貓貓嘛?”言淳回頭,卻見河冰上站着一個熟悉的人影。那少年拂袖一拎,手中便攥上了一把長刃紅矛,右手輕輕幾掂,反握在掌心,驟然握緊,猛的刺入沙地之中,卻見紅光乍起,火焰從矛頭飛速染上了沙地,轉瞬間,沙地上已經燃起了一層熊熊烈火,火燃之旺,就連他腳下的冰都開始漸漸消融。

“言淅,你怎麼來了!?”他不免驚聲道了句。

“哦,太夫人不太放心,便叫我先來,淞也在路上了。”

還未等兄弟二人將這來龍去脈說說清楚,只聽轟然一聲,黃沙中乍刺出一道岩槍,而後化為兩人多高的高台,岩石台上,儼然站着一名妙齡少女。

“你說誰是老鼠?”玫紫色長裙雍容而貴,束腰白綢飄揚翻飛,長發半束未束,悠悠的漾在風中。手中長杖近乎和她同高,周身閃着金色的光澤。

“誰應了,誰就是老鼠囉?”鳳言淅不由得笑吟,長矛一指,嘴角微揚道:“今天來獵的就是你這隻小老鼠。”

那女子哼出聲笑,手中長杖微微抬起半寸,而後在岩階上重重落下——“轟”的一聲,數以千計的岩槍從地下刺出,言淳忙以風術浮空躲避一劫,而一旁的言淅則只能勉強躲避尖岩,跳動幾番才勉強在空隙間棲身。

“這才叫……抱頭鼠竄。”那女子冷笑一聲,望着言淅微微抬手,本就受岩槍阻擊的少年此刻面前纏繞了數道沙索,抬手用矛刺去,可不料火焰矛頭不僅傷不及沙索分毫,反而被沙子團團裹住,揮不出力氣。

言淳見狀不妙,沒有急着去救言淅,反倒在戰戈之上加足了風術戰力,踏風而行奔至那女子面前,揮而斬之!

鎖鏈拖住了長矛,本欲吞噬的黃沙,此時頃刻瓦解,那女子躲閃不及,只得用長杖抵擋進攻。連連退後數步穩住身子,這才以術反擊。飛沙走石遮天蔽日,虧得言淳以風助力,這才能頻頻逼其鋒芒,近那女子身側襲擊。

言淳倒還好,苦就苦了言淅。害怕着被殃及無辜,總要擊碎幾個差點砸着自己腦袋瓜兒的岩石塊,這方才安心。

女子已經與言淳鬥法有了數回合,言淅看着那邊打成一片卻無奈自己礙着噬人黃沙近不了身,就算自己施了術,接連幾次還是被那女子抵擋開來,完全派不上用場。

幾個火球從矛頭抖出,可還未等到達那石台便已經被切成火星。萬分焦躁之餘,言淅腦中卻浮現出另一個預感:“二哥!”他突然大叫道:“小心!這裡有另一個風術者!”

這句話脫口時已遲,言淳腳下風向已經被攪亂,本應踏風而行此時卻腳下一空,數道岩槍破地而起,眼見就要刺穿他失重之體!

少年在遠處看得心驚,只瞧那人影陡然下落,卻在接觸岩槍的前一刻終止下墜。他回頭望去:青年款款而來,抖了抖手中的水囊,只輕輕嘆了口氣:“沒有水了。”

幾根岩槍之上、言淳身下的正是一張薄薄的冰板,正是這層凝冰剛剛救了他的命。言淳這才回神,站穩了身子去瞧對面那石台——

哪裡還有什麼石台,岩石已經垮塌,成為齏粉塵埃。身邊和身下的岩槍也變得搖搖欲墜——剛剛的術者已經不知所蹤。再次御風所行,這才平安回到言淅身側,瞧着言淅身邊的陌生男子,心中也暗暗猜出了幾分。

還未等說聲謝,那青年卻先彎唇一笑道:“不礙事,舉手之勞罷了。”

言淳乍一看他時,覺得他右眼微微泛着異樣的金色,可定睛再看,卻只有陽光反射出的、常人無異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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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剛剛言淳說的就是你。”蒼薰點了點頭,“他還說著想要好好謝謝你呢,之後就忙別的事,再去找你時,你已經不見了。”

綦暉聽罷只笑而不答。

“大哥是好心腸,路見不平總要站出來的嘛!”青晗儼然已經認準了綦暉做哥哥,一口一個大哥叫得很是順溜。

“天色已晚,不如我們先回去,有什麼話回去說也不遲?”提燈的少年打了圓場,又是大家非常愉快的把事情決定了下來。

依舊沒人詢問她的看法。

青晗鬱卒。

眾人來到的府上也正巧是一早邁出的上官宅邸,真是巧了,上午剛走,晚上又回來!想想這一大天折騰得還真是不輕咧。

青晗不曉得上官家和鳳家有什麼淵源,可想必一定沾着點由頭。對鳳氏神裔畢恭畢敬這是應當的,如果沒有層關係在其中,也不至於對上官家如此偏愛吧。

上官一族可謂這興元府的望族,雖然為商賈大戶,但也跟興元府尹帶着姻親——不不不,才沒有魚肉鄉里這回事,至少興元府這回的大難,沒有弦玖家中雄厚家底是很難熬下去的。

窗外天已黑透,屋中的燭火則燃得越發耀目。一行人進了正廳,已有三人在屋中等候了。

中間一人便是這家裡的小少爺弦玖,而此時左一人開口道:“言澧,你們可終於回來了。”那人身形頎長,着了一身蒼青色的便衣,杏眼一抬便瞧見了綦暉,連連招呼說,“哦,這不是綦暉兄嘛,今日一定要與你痛飲幾杯才好。”

“淳哥哥可別誤了正事。”言澧說著,也將青晗拉上前來,“我來介紹,這位是我家的二哥,名為言淳。”那女孩抬手示意了身邊的少女,“淳哥哥,這位就是青晗姑娘了。”

青晗點了點頭,再往右瞧去,還着實被嚇了一跳!

弦玖身邊的少年其實也並沒有長得如何驚悚,只是……那身形相貌,則與剛剛提燈引路的少年如出一轍!

“青晗姑娘夜安。”他開口說:“初次見面,我名為鳳言淞。”

鳳言淞!?又是鳳言淞?

兩個鳳言淞?

她回頭去找那剛剛提燈的小子,想着他是最後一個進屋的,現在怎麼突然站在這裡中規中矩的自我介紹起來了?瞬間轉移什麼的聽起來就很開掛不是么。

而此時,剛剛提燈的少年也關好門走到了言淞身邊,彎着嘴角朝青晗壞壞一笑,“剛才開個玩笑,我不是鳳言淞,我是言淅。”他頓了頓,湊到青晗耳邊說了句:“再不乖乖承認、再逗你玩的話可就要被薰姐教訓了。”說罷,他則故意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而蒼薰看着這個無論怎樣都管教不力的小子,也只能無奈的笑笑。

“淅你這小子竟然又冒充我!”言淞得知自己被頂替了,絕對氣惱的斥責着自己的兄弟。

“上次你不也冒充我來着,做壞事還賴在我頭上,虧你還是當哥哥的呢。”言淅嘴上不饒人,兄弟倆瞪着對方,都一臉憤然的委屈相。

“都滿了十七歲,還動不動吵架耍孩子脾氣,”蒼薰在鳳家兄弟當中,似乎永遠扮演着監護人的角色,言辭中微微帶着些許溺愛的語調,“還不及言澧穩重,你們這都怎麼做的哥哥?小心我去太夫人那裡告你們的狀。”說罷,還恨鐵不成鋼似的長長嘆了口氣。

“對了薰姐,你不提我還忘了。母親還說起你,許久未見有些掛想。”言淞說著,“你何時也跟我們回鳳翔府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