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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河燈在水波間漂游,閃爍着明暗的火光,悠悠的朝下游的方向漂去了。

如果蘭渚沒有用水琉璃的作惡,他們本該安居樂業、其樂融融。可現在卻只有生離死別、陰陽相隔。

想及至此,她心中不由得一陣輕顫,伸手輕輕壓住胸口的位置,卻無意間在頸側摸到了一根細繩。青晗將那細繩扯出,卻發現那則是一根紅繩,其下拴着一塊熟悉的白翡。

回憶中,送她這塊玉墜的男子又在溫溫和和的笑了,嘴角一彎,柔美了時光。

“海綦暉。”她口中突然念出了他的名字,腦海里他的影像定格在旖旎盛夏,他優雅的側顏。

他在浮沙之處救她一命,他將這片白玉放在她掌心,他在馬背之上緊緊擁她入懷,他在空寂街市落她初吻。

兄妹之約也好,緣定半生也好。

是誰一句落落空言,又是誰將一切都信以為真。

“你嫁過來,我任你賴一輩子。”

回憶中的那妖媚的男子又笑了,直眯了那雙明媚秀目,一顰一笑燦若盛春西府海棠。

可偏偏,自己卻從未意識到,他溫柔的笑容背後,則是那句——“騙你啦。”

“你當真覺得我會娶你么?你這個……怪物。”

末了的二字此時卻在她腦海中盤亘不去,他那溫柔如斯的語調,說出的卻只是這樣殘忍的句子。

……怪物……怪物。

她攥住那塊白玉,猛的一扯。紅線斷了,只留那塊微涼的玉石落在手中。

左手臂上的傷又在隱隱作痛,而關於海綦暉的回憶,則牽動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個神經。閉上了眼,則又是那一夜,他執利器,猛的一劍刺入她的胸口。

她攥住那塊玉石,抬起手,朝着江面欲要丟出,可就在她的手舉到最高、正要鬆手的時候,青晗卻停住了。她的手無論如何也無法鬆開它,恰如自己不管怎樣也無法將那人從她記憶力抹去似的!

脫力的跪倒在地上,望着面前夜色下閃着波紋的漢水,不絕於耳的,則是‘溯~溯’的浪潮聲。

青晗,你不能這麼就沒出息,你該放下他的!你們若是下一次再會相遇,那就一定要兵刃相向不能再有半分猶豫!

她低下頭、閉上眼睛,近乎拼盡了全力卻只換來喃喃的細語:海綦暉!從我心裡滾出去,我再也不會原諒你……

可是這種話說了又有什麼用呢?這一局……畢竟是她敗了,敗得體無完膚。

而就在這時,肩膀上卻突然壓了什麼重物似的,她回頭一看,肩頭卻突然出現一件外衣。再向上看去,則是那雙憂心的鳳眸。

“大半夜的跑出來做什麼,傷剛好了些,秋夜涼,萬一再染了風寒可怎麼辦?”燕隱說著,不顧她錯愕的眼神,徑自將外衣拉了拉,裹住她的身體。“你在這做什麼呢?”

青晗慌忙的抹了抹眼角,“沒……沒什麼,嗯……”她餘光一掃,瞬間底氣便足了不少,“嗯對,來看河燈的。”

青年暗笑她當真是連圓謊都不大會似的,倒也沒當面戳穿,只是歪頭一笑,“那現在看夠了,可以回去睡了么?你是傷者,好歹該多休息才是。”

“我……”青晗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窘迫,便隨口答道:“還沒看夠呢,還準備再看一會……”她說著,補充道:“你若是着急,就先走罷。”

“你都不急,我急什麼。”燕隱儼然是一副將她一切的預期瞭然於胸的得瑟模樣,乾脆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二人這回算是近乎同高了,他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繞着舌尖輕聲笑道:“我可不着急走,倒是能好好陪陪你。”話說到這裡,他卻突然一頓,“那麼,現在你可以說說剛才為什麼哭鼻子了吧?”

“我沒有……”

“這句話好歹要把臉上的眼淚擦乾淨再說菜有說服力。”燕隱無奈的嘆了口氣。見她伸手胡亂的抹着臉,也乾脆攔住她,制住皓腕,這時他才發現青晗右手裡似乎攥着什麼東西。他捻着手指,扯着紅線猛的一拽,青晗只覺得手裡一滑,那玉石已經不知了去向。

“你……你把那東西還我……”她大驚,伸手便要去奪,可燕隱哪管得這些,徑自太高了手,而後就算少女追着他站起身來,卻跳着腳依舊夠不到。“還給我……”

“故人不在,留這東西做什麼。”燕隱儼然什麼都知道似的,雖未點透,可卻已是最確切的規勸。“留着它,難道你要繼續這樣睹物思人下去么?”說著,不顧她的攔阻,抬起手來驟然朝河中一擲!

“咚”的一聲,在河心附近落起一片水花,與不遠處河燈的微光相襯,泛着銀色的閃光。

青晗回頭,望着面前黑漆漆的河面怔了怔,隨即轉身就要朝河裡跑去。

“你回來!”身後那青年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抱住,“你去做什麼!?”

她從未想過他會有這樣大的力氣,這懷抱緊得令她不管怎樣都無法掙開。“你怎麼能把它扔了……我要去找回來!快點放開我,一會就怕被河水沖走了!燕隱你放開我——”

“你瘋了么!青晗你冷靜一點!”他似乎要將少女壓進身體一般的用足了力氣不許她掙脫。“你都在想什麼啊!為了這一塊玉,你不要命了!?”燕隱此時是意外的呵責道:“你直到現在還不肯放下么。”

她掙扎的動作停止了,見她不再急着要走,青年也便將手鬆開了些許。青晗轉過身子,抬眼凝視着他,雖咬着唇邊,卻依舊能見幾滴淚簌簌的滾下臉頰。“燕隱……都怪你!我放不放下和你有什麼關係!我不去,你去!你去把它找回來!找回來呀!”說著說著,就連句尾也帶了哭音,伸出拳頭不輕不重的捶着他的胸膛,可是末了,還是順勢抓住他的衣襟,將頭靠在他的肩膀,泣不成聲。

放下……

光憑你一句話,你以為就可以那麼輕易的放下么!

“若你不去想,總有一天會忘掉的。”燕隱將聲音輕輕的落在她耳畔,那雙手臂直將她抱得更緊。“實在忘不掉,那就當他從未存在過吧。”

青晗末了卻依舊是搖頭,遲遲的一句話都不說。

靠在他懷中,還能清晰的嗅到他衣裳上的點點藥草的甘苦。哭得倦了,鬧得累了,她脫力的將手送了開,徑直的滑過他的衣擺,如今倒有幾分拘謹的歸於衣側。

“這回總歸能回去了吧。”感覺到她有些放了手,燕隱也放開她些許。“能走得動么,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還未等青晗回答,他便毫不客氣的彎身打橫將她抱了起來。

上個月那夜她的的腿也被冰刺所傷,雖然幾乎都是皮肉傷,可畢竟現在走起來還是隱約有些痛意。青晗只是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皺皺眉,下意識的伸手撫了撫胸口。

“燕隱……”

“哎,你不會要謝我吧。”他此時臉上的笑容也帶了幾分先前的得瑟,揚起嘴角笑得頗有幾分賤似的,側頭看她,那雙鳳眸溫溫柔柔的含着視線,嘴角一挑隨即笑道:“這不是應該的么,你忘了,我可是你家男人吶。”

“……不,我是說,你壓到我傷口了,疼。”

“……”

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青晗也好算是綳不住的在唇邊輕輕一笑,但很快用指尖掩了,重新望去天邊沉沉的夜色。

送她回屋安睡之後,燕隱從她屋中退了出來,關好了門在夜色中行了幾步,抬手揚袖,剛剛那塊白玉重新出現在手中。

“看來現在還是不能給你,等你徹底忘了他,再將這東西還給你吧。”他自語着,指尖輕擦過它上面雕刻的花紋,而後收了起來,前行幾步,消失在夜色盡頭。

若說青晗已經在興元府休息了近兩個月,傷也養的差不離,也是該啟程上路的時候了。

既然解除了水患之憂,雖然沒有收復水琉璃,但一行人還是要繼續尋找其他琉璃的路程。蒼薰沒有跟他們一起走,她預備留在利州訓練弦玖。好歹小弦也是地術者,再怎麼不濟總歸是能在封印琉璃的時候稍微出力的。她只是建議青晗一行人先前往鳳翔府,到了之後尋得言澈等人好歹算是會有下一步的目標。

言淳是風術者,便早先他們一步御空飛回鳳家,言淅本也可以騎馬獨走,還可以早回去一些,但最後還是決定和青晗等人徒步跋涉。

他和蒼薰說的原因是:“好歹是搭檔,怎麼好隨意分開呢!”而她聽了也就是笑着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一行人來到漢水河邊,此時艷陽風平,可波浪還是一滾滾的朝岸邊襲來。河邊艄公懶懶的坐在船頭,斗笠遮臉似乎在小憩。

青晗一行五人上了船,朝蒼薰揮了揮手,而岸上那佳人也擺手送別。

船行得遠了,岸上的人影也漸漸模糊起來。她這才收回了目光,和幾人又是說笑打鬧好不熱烈。

漢水雖寬,但這一段也不過是橫渡罷了。不消太久,船已經靠了岸。幾人下船後,剛剛玩的什麼遊戲輸了的青晗則被扣下來付錢。

“來船家,這些錢給你。”她數夠了數目,剛將錢遞出,卻覺得那艄公剛剛說話的聲音卻格外的令人熟悉。

“多謝了,但這銀子你還是自己收着吧。青晗。”那艄公將斗笠一揭,她不覺周身一怔。

他的面上,生得的竟是那雙熟悉的燦金色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