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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

陽光慷慨灑下柔亮的金色,從幾十層的商務樓之上,到毛白楊高高的樹梢、到平房,一直到垃圾堆、下水溝。

徐風瀟洒卷過,毫不眷戀,帶着來處的氣息,往去處去。

又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

依然是這個城市最好的時節。

可惜,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在這個時節里,感覺良好、心情愉快。

......

“——啪”

清脆的巴掌聲。

嶄新的裝修,色調明快的傢具——房子收拾得舒適整潔,整潔得與軍營有一拼。

然而這裡面的一對男女,卻遠不如他們的居室和諧。

“滾給我滾”杜馨菁氣得面孔通紅。這一巴掌其實不重,只是聽着響——不是她手下留情,是唐勁偏頭躲了......還沒徹底睡醒,居然也能躲得開?

人心都是肉長的,要是這一巴掌打實了,杜馨菁的火氣也去了大半,接下來八成就要肉疼了。可唐勁一躲開,無異於火上澆油。杜菁抓過床頭邊的衣服,劈頭蓋腦砸去唐勁頭上,一指房門、聲色俱厲:“出去你給我出去滾出去——滾”

唐勁只覺耳膜微微生疼,皺眉看了眼杜馨菁,一言不發下了床,悶頭悶腦套了沙灘褲,抓着自己的t恤,找了錢包、手機與鑰匙,出去了,胡亂帶上了門——沒用力摔。

真要打,十個杜馨菁也打不過他。

可是唐勁覺着吧,他......

他也算活該。

說起來他們一大清早就吵架,並不是因為什麼奇奇怪怪的事,只不過他昨夜裡睡得不大好,輾轉反側好不容易迷糊了一覺,到大清早的時候,淺睡驚覺,居然夢見......

夢見丹丹滿身是血、睜着眼、身體冰涼——死不瞑目

那不是真的。

——至少不是他親眼所見

因為夢見的人固然是丹丹,但夢中的所在地卻是川藏高原——是他第一次失去戰友的那個地方。

他親眼看到過戰友負傷,不止一回;他親自經歷過戰友臨終,不止一次;而且,了斷在他手上的人命里,也的確有那死不瞑目的,同樣不止一個......

但他壓根不曾見過丹丹最後一面

只不過,他會做這種夢,真沒什麼好奇怪的。

像他們這樣兒的,在役的時候,身邊都是兄弟、都很會鬧騰,嘻哈咋呼,一刻不停,加上每天又被訓練耗盡了體力,倒也不容易做什麼噩夢——身體沒有多餘精力。

可一旦退下來,從他們那種相對單純的部隊單位里、融入到社會這個大染缸中,不可避免地需要一個過程,其間多少與人有些格格不入,體力有餘、休息充沛之下,偶爾夢見一點什麼,實在沒什麼值得意外的......

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那已經過去了。

全都已經過去了。

統統都已經過去了

問題在於,噩夢太重,唐勁在夢裡死命掙扎了半天,一頭的冷汗。杜馨菁好心搖醒他,而他剛一睜眼就給喊了出來......

他可以編個理由混過去。但面對杜馨菁的惱怒與質問,不知為何,唐勁只覺倦怠,連吼人都嫌累,乾脆直接承認了。

......

正因如此,唐勁只是心煩,壓根沒想跟杜馨菁動手,甚至都沒回上幾句嘴。

再說了,這要是換成丹丹......

給他一巴掌算輕的了,扎他一刀......呃,應該不至於吧?但把他揍一頓踹出門去,那是絕對免不了

是,丹丹悟性雖好,底子太淺,怎麼也打不過他......

可抵不過丹丹能賺錢呀

有錢能使鬼推磨

中華大地藏龍卧虎、皇城根兒下各色人物

那些傢伙一對一光明正大挑不過他,四五個一塊兒下黑手還搞不定他么......丹丹買幾個打手黑麻袋一套給他來個鼻青臉腫、豬頭豬腦,實在是太容易

小事一樁,皮肉輕傷,哪怕去報案,派出所只會填表登記,都不會管、也沒法兒管——警力不足。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唐勁好歹也跟簡丹動過一回真火——儘管就那麼一回,但陰差陽錯之下,實在令人心有餘悸,還印象深刻——所以一方面呢,唐勁覺得杜馨菁這樣兒的,尚且稱不上過份,甚至壓根不能叫生氣,只能算作“使性子”、“撓痒痒”;而另一方面呢,唐勁又嫌杜馨菁鬧得難看,太難看。

丹丹就算生氣,也......也好好看

所以唐勁什麼也沒做,對杜馨菁也沒多少惱恨——儘管他剛剛被這個娘兒們從自己嶄新的房子里趕出來——唐勁只是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戳在門口胡思亂想了小半晌,而後他套上t恤,沒精打采踱下了樓,埋頭埋腦走回家去了。

半天的時光很快過去。

唐靜幹了五件事:做早課,洗澡,吃早點,上網看視頻,發獃。

唐勁轉業之後緊接着考過了體術六級。他那單位里又沒什麼事,也沒幾個錢,又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可他的雞肋、別人眼裡卻是養老寶地,結果那家人居然打聽到了唐勁晚幾個就要走,託了唐勁的直屬領導送了禮來讓唐勁早點騰出空兒......

居然還帶上了小半年的薪水

有誠意。很有誠意。

既然如此,唐勁乾脆成*人之美,直接辭職回家了;正好他也多點兒時間,每天練功、切磋,看網上的對戰視頻,就等十一月份,與祁棟一塊兒出發——去米隆。

唐勁好歹也是幹這一行的,儘管他乾的是武裝行動,不是情報......但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呢去年秋末那會兒,唐勁看了各路新聞,當即就模模糊糊有了一個大致概念——簡丹出事,瑞森與吉路克兩邊都算不上乾淨

所以那兩個地方,唐勁均不想去。只是這北京城裡,唐勁也不怎麼想呆......

他想換個地方過上幾年,散散心。

正好二零零六年元旦一過,地球上忽然變得熱鬧起來了,選擇也多了。唐勁拿出他所有的戰略素養,在諸多去向里挑挑揀揀:一要與地球不遠不近,遠了來回不方便,近了容易兵戎相向;二要條件過得去,至少不能比瑞森差了。

這樣下來,最後還剩下兩個。唐勁本來想抓鬮,可韓青揚覺着米隆好,唐勁無可無不可,就選了米隆——米隆也是個二級中期的文明,離地球不遠;米隆的軍事實力不怎麼樣,可它背後有一個準三極文明,琪雅,所以米隆不容易挨欺負,同時也沒什麼能力去欺負別人。

加拿大沒人敢惹,因為它是美國的後花園。米隆也差不多,它是琪雅的後花園......之一。

其實唐勁心裡頭明白,天下烏鴉一般黑。

但至少眼不見為凈,可以過得舒坦一點兒。

至於祁棟,他對去哪兒無所謂,差不離兒就行;他在乎的是“醬油”——麻將“將友”。唐勁去米隆,米隆條件又不比瑞森差,祁棟也就敲定了米隆,連帶他們圈子裡的幾個一身“自由”的,統統瞄準了米隆。

至於“不自由”的,不是有家族安排,就是與黎老闆蔡老闆那樣的走到了一塊兒,選擇去哪的時候,考慮的不僅是體術一事,那可沒辦法了。

故而唐勁現在在等祁棟。

說來凄慘哎祁棟被他老爹抓了差,幫忙去了,得到十二月才能脫身。

......

而保定唐門下,眼下考過體術六級的有八個人:五個本家,三個外姓徒弟。

這其中,唐勁是第一個,唐啟松是第四個——拳怕少壯,唐啟松生在新中國,又沒像唐勁那樣兒當過兵打過仗,老胳膊老腿的,全是靠着功夫精湛、靠着五十幾年半個多世紀的積累,才闖過去的固然被自己兒子壓了一頭,可在他那年齡的圈內人里,還是頂呱呱頭一份兒

所以唐啟松對此很得意。

其實今年六月份唐勁一次通關時,唐啟松也十分高興。當時唐啟松雖然自己沒過,卻是喜大於悲,念叨了一回“長江後浪推前浪”,就得意去了;得意完了唐啟松回頭習慣性要罵罵唐勁、去去唐勁的傲氣,卻發現唐勁壓根沒半分笑影兒......

結果那一回,唐啟松對着自己兒子,生平頭一次沒能罵出口,乾瞪眼瞪了小半天,末了只剩無聲一嘆

但這又能怪誰呢?

......怪老天不開眼

去年秋末,唐勁熬完二十天“黃金人質拯救期”,那頭渺無音信。

當時唐勁猶不死心。

——黃金沒了......不是還有白銀么

然而,等到白銀化水、黑鐵爛透,元旦過了、除夕也過了......人還是沒回來,只有不妙的線索。

唐勁漸漸開始灰了心。他畢竟是幹這一行的,對這種殘酷的事,不會抱有多大幻想。

而新年裡元宵一過,正月十六,瑞森終於把那艘商艦弄到了手裡。緊接着,復原表明,之前劫犯一登艦,就開始了屠殺。

消息傳來,唐勁死心。

也是那會兒,唐勁終於懂得,失去心愛之人,是個什麼滋味。

是,他也“送走”過戰友,但那又不一樣。

戰友同袍,同過生共過死、有共同的人生目標,因此,誰要是不幸去了,餘下的人悲傷歸悲傷,可依然還有並肩作戰的夥伴——哪怕青山白骨,卻是英烈永存悲傷之外,也有壯闊豪邁

即使到了垂垂老矣的那一天,總有後來者、總有年輕人,前撲後續、繼承遺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也就聊可告慰

然而,沒了丹丹,悲傷之外,怎麼也豪邁不起來,只剩心痛。

那可真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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