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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尹大人嫁妹的事情,在淮南府很快就傳為一段佳話,當然,也有說得難聽的,什麼那個富商為了攀上府尹大人,連府尹大人用過的破鞋都肯明媒正娶,又說什麼府尹夫人是個妒婦,容不下府尹大人身邊有個紅顏知己,幾乎逼死了她,府尹大人為了保住心愛人兒的命,不得不忍痛把她遠遠嫁了,諸如此類,難聽之極。

華灼人在深閨,自然是聽不到這些話的,還是華煥有意無意地跟她提起,然後笑道:“瞧吧,做人就是難,怎麼做都會有人非議,外人又知道什麼。其實八妹妹若有閑,也可往榮昌堂走走,一來見識一下京中風俗,與淮南府大不相同,二來也與姐妹們多些交往,別聽那些什麼都不懂的人亂說,其實咱們兩家本就是一家,曾伯祖原還是從榮昌堂過繼來的,論血脈,咱們兩堂比其實幾個堂號都近,何必為了一些搞不清對錯的往事而生分......”

華煥是領了老祖宗的命而來的,除了送信,他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帶華灼進京,雖說先前也給華灼出過主意,但是最終目的是不會改變的。

華灼坐在廊下靜靜地練習綉技,聽了二堂兄這話,也只是白了他一眼,道:“這話你有膽子對我爹爹說去,進不進京,我又做不得主。”

她要是能做主,上次本家派人來接,說不定她就去了。本家是個什麼情況,她真的想去看看,但前提是本家人得不打她的壞主意才行。不然親戚見面,還要防東防西的,也太累了。

華煥笑了笑,道:“我也只是隨便說說,妹妹自己心裡有數就是,明年九月老祖宗七十大壽,那時候四叔父也正好要進京述職吧,橫豎是躲不過的,還不如現在好好打算一番。我出來的時間也長了,再不回去,怕是我娘得想死,過半個月就準備回去了,八妹妹你好好想想,若想跟我一起走,現在就要開始做些準備了。”

說完這番話,華煥便撣撣衣襟,負着雙手悠閑自在地走了,留下華灼一個人開始發起怔來。

明年九月爹爹本該是進京述職的,但因為八月秋闈鬧出舞弊的醜聞,整個南平郡三府之地受到牽連的官員有很多,為了穩定地方,吏部下公文,讓爹爹留任淮南府。如果......如果這一次爹爹能順利的進京述職,離開淮南府,後來的悲劇是不是就能躲過去?

一想到這點,華灼就情不自禁地心潮起伏,對呀,在新江決堤的事情發生前離開淮南府就好了,到那時候誰還能把黑鍋栽到爹爹的頭上,以前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真笨。

“娘,爹爹在任上已經幹了三年,明年就要進京述職,咱們現在是不是也該做些準備了?”

次日給方氏請安,華灼就忍不住開始敲起了邊鼓。

“還有一年光景,你爹爹都不急,你急什麼?”方氏又是詫異又是好笑,對侍立在旁邊的雙成姨娘道,“你瞧瞧這孩子,虧得不是個男孩兒,不然長大了準是個官迷。”

雙成姨娘也跟着笑了起來。

“娘......”華灼被笑得不好意思,憤憤不平道,“女兒還不是為了能讓爹爹得了個好缺,吏部每年的缺都是有數的,不早點走門路,等到爹爹進京述職,好缺早就讓人瓜分完了。”

“這話讓你爹爹聽了,非得罵你不可,不論在哪裡為官,都是為國盡忠,為民造福,豈能挑肥撿瘦。”方氏疼愛地刮刮她的鼻子笑道,心裡卻覺得女兒說得也有道理,若不提前打點,萬一被派到西北苦寒之地,又或是嶺南瘴蠻之地,不說環境艱苦,關鍵是那些地方太亂,暴民悍匪數不勝數,只怕是有命去沒命回。

“娘,這哪是挑肥撿瘦,不說別的,光是為弟弟着想,也該提前打點一下嘛,萬一爹爹被派到很遠的地方為官,弟弟還那麼小,跟着我們一路顛簸怎麼受得了?咱們華家可就這麼一根獨苗兒,萬萬不能有事啊。”

“真要是那樣,你爹爹肯定不會帶上我們赴任,恐怕那時候我們都要回九里溪老家。”方氏想了想道。

雙成姨娘一急,道:“夫人,這可不行,老爺身邊沒人照顧怎麼成?”

“傻雙成,我要照顧兒女,主持家中,自然是你跟着去照顧老爺了。”方氏見她着急,不由得取笑起來。

雙成姨娘更急了,連連搖手道:“不成不成,我只能照顧老爺的起居,場面上的事,還要夫人出面才行。”

“姨娘,你急什麼,這事不是八字還沒一撇,所以我才來問娘,是不是該提前打點,明年吏部都有哪些缺,該找誰打點,這些都要下工夫,恐怕還要花費不少銀子呢。”華灼道。

“夫人,確實要提前打點。”雙成姨娘立刻站在了華灼這一邊。

方氏皺了皺眉,道:“你爹爹是個正人君子,雖在官場,卻從不搞這一套......”

“又不是貪贓枉法,咱們用的是自家賺來的銀子去買個好缺,難道爹爹到了新的任上,就不清白為官了?爹爹雖是君子,也不是不知變通的,娘莫要小看了爹爹。”

“是呀,夫人,就當是為了小少爺着想,老爺不會在這上面執拗的。”雙成姨娘也道。

方氏很快就被說服,事實上她本來就有些心動,當下便道:“咱們在京里沒有人脈,只怕是有銀子也不知道往哪裡送。”

“爹爹難道沒有關係比較好的同年在京中為官嗎?”華灼奇道。

“沒有,與你爹爹交好的人是有幾個,只是他們也都在各地為官,沒有留在京中的。”方氏道。

“那爹爹的座師?”

“已經告老還鄉了。”

榮安堂的人脈竟然少得這樣可憐,關鍵時候一個用得上的都沒有,華灼也沒了脾氣,怪不得上一世華家說倒就倒,連一點挽回的餘地也沒有。

她拍拍額頭,想了想,才道:“娘,不如把二堂兄叫來商量一下吧。”

好在還有一個本家,好在這一世,榮安堂沒有跟本家徹底撕破臉皮,二堂兄雖然不是官身,但他在京中,結交的那些狐朋狗友里,應該有不少官宦子弟,門路肯定不少。

方氏派了三春去叫,不多時,華煥來了,弄明白原因後便笑道:“四嬸娘有這個意思,只管交給侄兒去辦就好了,侄兒雖不成器,但認識的朋友里,倒有幾個是吏部官員的子侄,這點子小事,想來不難辦,只是不知道四嬸娘想為四叔父謀個什麼樣的缺?若是能留在京中就最好了,咱們兩堂生分許久,也該親近親近了。”

華灼哭笑不得,這位二堂兄真是時刻不忘拐她進京。

方氏有些意動,京中繁華,更兼是天子重地,京官天然就比地方官高上一等,縱是個七品的小給事,也比一位堂堂知縣來得體面,當然,這體面也只是面子上的,論油水,是絕不如地方官來得多,可是話又說回來,榮安堂縱是已經敗落了,也絕不差這點銀子,別說老爺當了幾年地淮南府父母官,還真是兩袖清風,一文未撈,反而每年還貼出不少做善事,建橋鋪路,哪裡都有榮安堂的影子。

“娘,京中的官兒多如狗,爹爹不過是個五品府尹,便是再升一級,也不過是個從四品,京中多貴胄,不說那些王室宗親,只二品、三品、四品的大員何其多,京城才多大,走在街上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見誰都得行禮,何必教爹爹去低那些頭,不如尋個山青水秀民安鄉和的地方,讓爹爹做個太平父母官,豈不更好。”華灼連忙道。

“灼兒這話也有些道理。”方氏一聽也對,別看自己在淮南府里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命婦,到了京中,不說那些王妃郡主,光是四品以上的誥命就不知道有多少,在淮南府都是別人對她行禮,到了京中,就是她對別人行禮了,走到哪裡都低人一頭的滋味可不怎麼舒服。

華煥看了看華灼,表情有些無奈,這個堂妹也太聰明了,於是笑道:“四嬸兒不用多慮,京中不比地方,以品級論高低,更看重的家世背景,四叔父身為華氏豪氏嫡支的掌堂人,誰敢不敬幾分,哪個敢教他難堪,咱們榮昌堂在京中經營多年,可也不是吃素的。”

“爹爹不是喜歡借家世壓人的人。”華灼駁了一句。

方氏這回重重地點頭,道:“還是尋個外放的缺,也不需是什麼富庶之地,只盼着能太平些,離得又不是太遠的,若是能離九里溪近些就更好了,這些年都不能回老宅看看,你四叔父心中也有些遺憾。”

華煥有些失望,但終是點頭,道:“四嬸娘放心,包在侄兒身上。”

方氏讓雙成姨娘取來一疊銀票,道:“這是五千兩,所需一切打點用度,只管從這裡面取,若不夠,便去京中酒樓找方大掌柜,我自會派人與他說一聲。”

“五千兩,足夠在最為富庶的江南郡出一任府尹了。”

華煥也沒有矯情,大大方方地收下銀票,然後又笑道:“若有得多,侄兒便拿去吃酒,不退還了。”

方氏被他逗笑了,道:“胡扯什麼,難道我還跟你要回來不成,只管去辦,也不用江南郡那麼好的地方,有了准信兒,嬸娘另外有謝禮。”

華灼插口道:“二堂兄真不害臊,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好像咱們家有多小氣似的,趕着馬兒跑了,還不許馬兒吃草。”

她說得有趣,直把在場幾人都聽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