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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安頓

回到家裡,寶然媽聽丈夫說了事情經過。看小說首發推薦去唏噓一番,感慨幾句原來大城市也是生活不易,便不再廢話,燒水給大家洗漱收拾,然後翻箱倒櫃找出自己以前的衣裳,比比劃劃給紅梅先改出一套替換的來。

寶晨寶輝對於冷丁兒多出來的這個姐姐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反正紅梅的存在感一向很低,更何況寶然爸背回了一台電視,電視呀!這可比什麼姐姐妹妹的要誘人得多了。老虎三兄弟恐怕壓根兒就沒弄明白紅梅是打哪兒鑽出來的,只跟着登梯爬房,架設天線,被指揮得團團轉而樂在其中。

等晚上電視節目放出來,儘管是黑白的,儘管只有中央電視台和新疆電視台兩個頻道,儘管只有區區的三個小時,儘管時不時地還得有人爬房頂上去調整天線找信號,可家裡人還是義無反顧地全被吸引了過去。呃……,也不能說一網打盡了,我們的寶然同學就很堅強,是唯一一個保持了清醒,感知到了飢餓。提醒媽媽該做晚飯了的。

寶然媽戀戀不捨地出來生火摘菜,紅梅也抵制住了強大的誘惑跟過來幫忙。寶然媽又是感動又是憐惜,叫她回去,紅梅只是不肯,接過了寶然媽手裡的活做得熟練之極,又讓寶然媽為她心疼一回。寶然爸出來瞧見了,悄悄對媽媽說:“讓她做吧,該怎麼樣怎麼樣。不然老是安不下心來。”

寶然媽也就隨紅梅去了。從此後家裡多了一個得力的助手,讓她輕鬆不少,這是後話。

寶然快樂地也跟過來,坐在爐灶旁邊幫着搖鼓風機。現在還沒上凍,家裡做飯都在外面的小棚屋,這個搖鼓風機的活兒一向是抓着寶輝或者少虎干,今天紅梅在這邊了,寶然也跑過來湊熱鬧。

媽媽見寶然時緩時急地還挺像那麼回事兒,不由誇了她一句:“哎呦,寶然回一趟奶奶家還長本事了,會給媽媽幫忙了呀!”

幫着寶然媽備好了材料,紅梅就安安靜靜坐在小馬紮上依着媽**吩咐添柴加煤,要不然就捉着寶然的小手同她一起搖着鼓風機,嘴裡呼吸哈在寶然的後脖頸上,痒痒得寶然咯咯直笑,隱約又回到了熟悉的那個無知而快樂的童年。

寶然媽一邊做飯,一邊同紅梅問長問短,大部分都是她在說,紅梅只是間或點頭或者答應着。媽媽也不在意,其實她也只是想忙活的時候能有個人聽着說說話而已。寶然太小,兩個兒子猴子似地坐不住,這下來了個溫順的紅梅,很是投其所好。

“紅梅啊,這一身先將就穿着,過兩天阿姨空出手來,再找幾件給你改改。你比阿姨可瘦得太多了,幸好個頭兒還夠,收收腰,應該能撐的起來,這樣改得就很快了,不會耽誤過冬。”

“哎!”

“紅梅啊,這兩天你就跟寶然擠一擠,阿姨給你們拉道帘子。木工活兒我可不會做,等寶然爸爸周末休息了,再給你加張床,跟寶晨寶輝一樣,倒是正好!”

“哎!”

“可惜就是地方小點兒了!寶然年紀小不怕,紅梅是個小姑娘啦,跟他們擠一塊兒委屈了。你可記着,寶晨寶輝那兩個。看着笑眉笑眼的,其實壞着哪!紅梅你對着他們再這麼嗯嗯啊啊的可不行,該凶凶該罵罵,不然他們能翻了天去!”

……老媽還是明白的么!寶然同紅梅擠着眼,吃吃地笑。

“笑什麼?不相信?”寶然媽撈起鍋里的手擀麵,開始刷鍋準備炒菜。

“不是的,阿姨。”紅梅笑過一陣放鬆許多,“地方不小了,我外婆家,比那間屋大一點點,加我們住七個。表姐學校放假回來,我們都打地鋪。”

“我的天哪,那可怎麼住呀?”寶然媽驚訝,“為啥不再蓋上一間呢?”

這下不僅是紅梅寶然,連正過來幫着端菜的爸爸都笑了。

說到這裡,得詳細描述一下這邊廠生活區的一般布局:正屋,也就是寶然他們習慣稱為“大房”的,都是一大一小帶個進門小屋的格局,進門小屋為冬季廚房兼洗漱間,大房間主卧兼客廳,小房間次卧,不用靠着父母親睡的孩子們都塞進去。

這要是家裡兒女雙全,且都長大了的怎麼辦呢?

正屋都是廠里統一蓋好,一排五家,像寶然家這種蘇式老房,一排就只有兩到三家。但不管新房老房,前面都齊齊地留出約有正屋兩倍大的空地,人們習慣在中間留出一半做通道兼院子,剩下一半。搬家進來的時候,各顯神通,肩挨肩地蓋起一排小棚屋。小棚屋分里外兩間,外間較小,用做夏天的廚房,裡間較大,一般放些雜物大件,家裡的自行車呀扁擔鐵杴呀大木材什麼的,冬天還會把院子里養的雞呀兔子之類的裝籠移進去禦寒。

小棚屋蓋得比正屋略窄,旁邊挨着鄰居的棚屋空出一米寬的煤棚,也是家家必備之物,裡面堆滿了煤塊木柴。廠里曾經有小孩調皮將火扔到人家的棚屋頂上,燒了整整一排。雖未造成人員傷亡,但損失是慘重的,教訓是深刻的,有兩個多星期,那孩子一瘸一拐的身影滿廠晃悠,足以震懾其他的孩子們不再輕易玩火。

咳,又扯遠了。

兒女們長大了,做父母的只要稍微勤快點兒,都知道去建築工地或者什麼地方拆舊房的時候,一家人出動去撿些零零整整的磚塊回來,用點兒心思拿磚塊代替通常的土塊蓋出的小棚屋。抹了泥刷了牆,住起來不比正屋差,只是冬天多費點兒煤兩邊生火就是了。

所以寶然媽聽說房子不夠住,第一個想法就是,不夠自己蓋呀!想當年住地窩子,誰家小子大了,也是跟着老爹扛起鐵杴,找地兒挖一個不就行了?

寶然媽也不介意被大家笑話了,反正她是經常被他們笑的,早已經習慣了,只是突然想到一件:“對啊!老江。等明年開了春,我們也把棚屋翻蓋一下,把寶晨寶輝挪過去,正好家裡房子也刷一下。聽說東邊要蓋新房子了,到時候去要上點兒水泥,把地面上一塊兒抹了!”

寶然媽興緻勃勃計劃着,憧憬無限。

寶然爸說:“不着急,等明年底再看看吧,說不定那時我們住哪兒去了。”

啥意思?三個女人齊齊看他。

寶然爸得意地笑:“到時候就知道了,不會比現在差就是了!”

第二天是星期四,寶然爸去廠里交接工作,忙得一整天沒回家。寶然媽請了假,帶着紅梅去廠長那裡批條子,又去廠中學辦插班手續,紅梅已經上初二了,趁現在開學才一個月,趕緊跟進去儘快熟悉環境。功課倒是不用擔心,紅梅雖然成績平平,但上海市的教育水平與這個小小的廠辦中學畢竟不可同日而語,弄不好最後還能在班裡拔尖兒。

寶然爸特意勸過紅梅試着去考市一中,那裡師資力量要強得多,是自治區重點,紅梅卻無論如何不肯。大家都明白,一中好,但費用相對要高,學費倒是沒什麼,都是統一的兩塊五,只要考的進去,也沒有贊助捐款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可至少也得有校服,參加學校班級的活動得有些活動經費吧?各式各樣的競賽輔導需要教材的吧?紅梅顯然已經對自己的花費制定了一個嚴格的標準,連試都不願去試一下,只說自己心裡有數,肯定考不上。大家對她的執拗毫無辦法。

晚上姐妹兩個擠在一個被窩裡睡覺時,寶然曾試圖以磨刀不誤砍柴工的樸素道理來說服紅梅,也不知是自己口才有限,還是年齡懸殊太大,紅梅只是笑眯眯聽着。完全當她是小孩子的童言稚語,最後反而三言兩語地把寶然給說服了:“姐姐只想趕緊畢業,工作,掙錢。別的以後再說。時間長了,你家爸爸媽媽錢包里不好受,姐姐心裡也不好受。”

是啊,大道理人人會講,可只有當事人才能切身體會到當中的無奈緊迫。紅梅現在所求的,不過是盡量有尊嚴地活下去而已。也許天真,也許短視,但這已經是現在的紅梅能為自己選擇的最好的出路了。

想通了的寶然不再費力去做智者先哲,興沖沖抱着那個“最漂亮的”布娃娃,跑去幼兒園找王小英,撲了個空,連她那打是親罵是愛就是從來不禍害的保幼阿姨媽媽也不見了。回來問了爸爸才知道,王小英那個屬貓的副處長爸爸,已經調去了省老齡辦,全家一起搬去了烏魯木齊。

寶然簡直不可置信,這麼快?可等她不甘心地又跑去王小英家,敲開門只見到翻着白眼的葉曉玲時,終於踏實地死心了。

寶然盯着那一對衛生球,心想這就是人生最初的遺憾了嗎?

葉曉玲嘴巴快要撇到耳後根兒:“哼!我才不會告訴你姐姐去哪兒了,求我也不行!”

可寶然沒求她,也沒生氣,只是舉起手中的布娃娃沖她晃兩晃,待她的眼神漸漸聚焦,嘻嘻一笑,娃娃收好,掉頭走了。

寶然邊走邊想,這人呢,心情一不好,就難免會遷怒,誰讓她倒霉離得最近呢!既沒打也沒罵,算不上欺負小孩兒對吧?

還好,還好家裡有個紅梅。寶然回家找姐姐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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