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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先進來吧。”蕭景睿跳下馬車,將那孩子也抱了下來,吩咐來迎候的下人:“去請個大夫來。”

梅長蘇隨後也彎腰出來,手裡拖着沉甸甸的那一包書,心裡奇怪這小小的孩子是怎麼抱得動的。

“我來拿。”蕭景睿剛走過去,已有殷勤的僕人先搶着接住了,他便伸出手臂來,讓梅長蘇扶着跳下車轅。

庭生飛快地瞟了一眼府門上方“寧國侯府”字樣的匾額,眸中閃過一抹陰雲。雖然他很快就再次低下了頭,但這一絲神色上的變化還是沒有逃過梅長蘇的眼睛。

帶着孩子到了雪廬,大夫很快就過來為他診治了一番,結論是肋骨有錯位,必須靜養,要吃有營養的食物,而且絕不可以再干體力活,否則幼嫩的身體就難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看庭生的樣子就知道他現在生活的環境一定非常不好,如果就這樣讓他回去,恐怕這兩條醫囑一條也做不到,但無論蕭景睿怎樣盤問,庭生就是一個字也不吐露他到底是住在什麼地方的。

相比之下梅長蘇沒有那麼性急,他只是派人送來精緻飲食給庭生吃了,讓他睡覺休息。後來見他實在心中不安睡不着覺,便翻了一本書一點一點考察他現在學問的程度。

“你沒有教你念書的師傅吧?”

“嗯。”

“是誰教你認的字?”

“我娘。”

梅長蘇微微沉吟了一下。看樣子這孩子雖有求學之心,但顯然學得相當膚淺雜亂,就是買的這一堆書也是毫無章法,深淺不一,不象是有學問的人為他開的書單,多半是自己想當然去挑的,只是不知道他買書的錢卻是從何而來的。

“庭生,要念書不是這樣念的,”梅長蘇耐心地為他把一大堆書本整理好,又從自己的房中拿了許多出來,依次標好順序,“你要先看這幾本書,這些是基礎,句讀文風都是最簡潔明快的,為人的道理也清楚。就象蓋房子,根基要正,上面才不會歪斜,如果一味地雜讀,不能領會真意,只會移了性情。還有這幾本,是好書,但你年紀小,字都未必能認全,沒有人講解是看不懂的,先放着,以後有機會,只管來問我。”

庭生登時眼睛一亮,但旋即又黯淡下去。他本能地知道面前這個大哥哥一定是個很有學問的人,但要想時常到這深深侯門裡來請教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謝謝,”庭生起身深深地向兩人鞠了個躬,“我可以走了嗎?”

“你這孩子......”蕭景睿有些頭疼地看着他,“本來你的書就多,現在蘇先生又送你這麼多本,怎麼拿得走呢?”

庭生看了看那小山般的一堆書,實在是一本也不想拉下,於是咬了咬牙,逞強地道:“我拿得動。”

“你可別亂來,”蕭景睿趕緊拉住了他,“你身上有傷,可不能這樣使蠻力,我派人送你吧?”

庭生堅決地搖了搖頭。

蕭景睿簡直拿這孩子沒辦法,不禁將無奈的目光投向了梅長蘇。

梅長蘇想了想,正要說話,雪廬外突然傳來一聲清叱,正是飛流的聲音,緊接着有人大叫起來:“小少爺,這個不能打......這個是......”

“闖進來,打!”飛流冷冷地答了一句,衣袂破空之聲更烈。

“你是什麼人?敢攔我......”另有人怒喝了一聲,但隨即語音滯住,大概是被飛流的攻勢所逼,根本開不了口再說話。

“出去,就不打!”飛流大概得了梅長蘇的吩咐,並不下死手,只是語調如冰,毫無周轉的餘地。

蕭景睿雖然沒有聽出那被攔在外面的男子到底是誰,但還是立刻飛奔了出去,片刻後,他的聲音也傳來:“飛流,不要打了,這個是客人,可以進來的。”

“沒有說可以!出去!”飛流堅持道。

梅長蘇不由略略蹙了蹙眉頭。除了飛流已經認識的幾個人以外,一般客人來訪,都是由下人進來通報,如果願意見,自己就會先吩咐飛流不用攔阻,所以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衝突。這個客人顯然是依仗着某種身份,從外面一路衝進來的,家僕們不僅不敢強攔,甚至連搶先通報都來不及,因而才會招惹上飛流,被他攔截下來。

對於這樣無禮的客人,梅長蘇原本是根本不會見的。

正要揚聲謝客,視線一轉,落到庭生的身上。

那孩子面色慘白,仰着頭張着嘴,側耳傾聽着外面的動靜,兩隻手緊緊絞在一起,都快被自己絞得變形了。

梅長蘇心頭一動,頓時改變了主意,向外道:“飛流,讓他進來!”

打鬥聲嘎然而止,蕭景睿的聲音隨即響起,語調很是客氣:“您沒傷着吧?怎麼會就這樣衝進來呢?是有什麼急事嗎?我父親並不在家,要不我陪您去正廳等......”

“我不是來找謝侯爺的,”那人一面說著,一面已經衝進了雪廬,迎面撞上梅長蘇清淡中微帶冷峭的目光,不由自主便凝住了腳步,雙眸四處一撒,看到庭生好端端站在那裡,這才定了定神,問了一句:“庭兒,你還好吧?”

“是。”庭生恭謹地低聲應答。

“這孩子你認識?”跟着進來的蕭景睿忙問道。

“景睿,”那人轉過身去,正色道,“我聽說這孩子不小心,在街上衝撞了貴人的車駕,可能驚了你重要的客人,也難怪你生氣。不過他怎麼說也只是個孩子,還請看在我的薄面上,讓他給你的客人賠個禮,放了他吧?”

蕭景睿看着他,很是反應了一會兒,直到梅長蘇笑了一聲,他才跟着笑了起來:“殿下大概是誤會了,庭生沒有衝撞我的車駕,我們是路過遇到了,順便把他帶回來診斷一下傷勢的。您要不信,大可以問問庭生啊。”

那人頓時愣住,回頭看了庭生的表情一眼,再想想蕭景睿素日的為人,便知他所言不假,當下神色有些尷尬。

“實在不知是靖王殿下駕到,”梅長蘇緩緩起身施禮,“剛才飛流冒犯了,還請見諒。”

蕭景睿忙上前介紹道:“靖王殿下,這位是蘇哲蘇先生。”

皇七子靖王蕭景琰今年三十一歲,是個長身玉立的青年,容貌與他的兄弟們不相大差,只是因為常年在外帶兵,皇族的貴氣外又多了幾分剛毅之氣,臉上手上的皮膚也不象其他皇子們保養得那樣嬌嫩。聽了蘇哲之名,他並未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大概只是看在蕭景睿如此鄭重介紹的份上,客套地還了個禮。

反而是梅長蘇在平淡閑散的表情下,更加認真仔細地好好打量了他一番。

“庭生是靖王殿下府上的人嗎?”蕭景睿請客人入座後,立即問道。

“......呃......不是......”靖王的神情有些為難,似乎是不知該如何措辭,“庭生現在......是住在掖幽庭內......”

“掖幽庭?”蕭景睿怎麼想也沒想到這個地方,脫口便道,“那不是謫罰宮奴所居之地嗎?他這麼小,犯了什麼罪要關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