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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間半月過去,不覺又到蓮花盛開的六月。

這半個月,沒有雲,也沒有風,只有頭頂那方烈日高懸空中,使整個北平城籠罩在一片燠熱的死寂里。這種死寂彷彿融入了北平的每一個角落,它讓城中的人們變的奄奄一息,幾乎每戶人家都緊閉門戶在家,他們像是在等待着什麼,或許真是在等那一場平靜太久後的雷鳴暴雨。

而在這樣流於表面的風平浪靜之下,誰也不知彼此間真正在做些什麼。

不過在北平的燕王府里,這半月顯然是它最緊張亦最忙碌的一段日子。

每日里,朱棣演練兵後,又與眾軍師將領議事到深夜,至下榻入睡往往已是雞鳴時分。

這種時候,儀華也從不早睡,而是在寢宮侍人以為她睡下了,她卻起身穿過寢宮直通後花園的密道,來到朱棣宣稱在後花園養病的小院里等候。

今夜一如此,她提一盞小紗燈,站在小院門檐下,等着朱棣回來。

盛夏的夜晚星月璀璨,皎潔的月華透過院門前的百年老樹灑下,在儀華纖細的身姿上搖碎一片點點銀光。

朱棣隻身一人走到小院外數丈之遙,遠遠地,就看見那抹籠着一層薄光的身影。

看着那抹光,那抹人影,朱棣面上的倦容似乎淡了,微抿着的唇間依稀也添了一絲笑容。他噙着這絲笑容,驀地加快了腳步,片刻來到儀華身邊,順手接過小紗燈,攬着儀華的肩頭,略低頭道:“不是讓你別等了,道衍大師也說了,你長時這樣日夜顛倒吃不消。”

儀華聽出朱棣輕斥的聲音裡帶着幾分愉悅,她抿唇一笑,仰起頭,看着他,柔聲詢問道:“天熱出汗,熱水也備着的,先去沐浴可好?”

朱棣低低反笑:“為夫可以說不洗嗎?”

儀華一時忽起玩心,推開攬着她的朱棣,沉下臉色睨視他道:“王爺認為呢?”流轉的眸中卻掩不住深深笑意。wzdff貼吧手打團

朱棣一愣,驟然朗聲大笑:“娶了如此悍婦,為夫怎敢違逆?”

夜深人靜之時,陡然響起朱棣聲如洪鐘的笑聲,顯得格外清晰。

儀華回頭瞪了一眼兀自朗笑的男人,半句不理,徑自走向備着熱水的沐浴間。

一時沐浴更衣後,兩人身着白綢裡衣,相依躺在窗下的橫木炕上。

時將入四更,儀華困意襲來,卻奈何身後貼着一個炙燙的身軀,她再次拍下探入衣襟里的手掌,睜眼轉身瞪向全無睡意的男人:“群敵環視,王爺還有心思尋樂?”

朱棣聞言也不惱,反而一臉正色的反問儀華:“王妃可聽過苦中作樂?本王這便是。”話音方落,人已翻身覆上,儀華只感耳後一陣酥麻,身子隨之一軟,再想出聲說些什麼,卻已封在他的唇齒間。

...... 一室旖旎,二人正沉溺於纏綿之間,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隨即“啪啪”房門被人急促的叩響。

“王爺,不好了謝貴帶着大批人馬闖進王府抓人了”馬三寶焦急萬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朱棣立時翻身坐起,隨手扯過一旁的衣裳披上,邊快步走出裡間邊道:“進來到底怎麼回事?”

伴隨吱呀一聲門扉開啟,馬三寶入內稟道:“小的也不大清楚。只聽說有人告密,說王府有人謀反,現在證據確鑿,是來捉拿反賊的。”說著目光閃躲的看了一眼朱棣,猶豫道:“......還有王府里外都被謝貴的人馬包圍了。”

朱棣臉色霎時鐵青:“大膽,竟敢擅闖王府捉人”

內室儀華已聽得大概,心裡驚怒之下,也忙不迭穿衣而出。wzdff貼吧手打團

“王爺,現在怎麼辦?”竹簾響動,儀華走至朱棣身旁。

朱棣緊抿雙唇,一言不發。

只在這時,院中又來一人“報——”

“說”朱棣移步閃身,盯着敞開的大門外,那單膝跪地的來人。

來人顫聲道:“謝指揮使正抓着陳、王二位大人向這裡來,執意求見王爺。”

這陳、王二人皆是朱棣的親信大將,每日與朱棣議事的就有他二人,現在這兩人被抓住的話......還有謝貴敢撕破臉,來王府抓人,不是真有了確鑿的證據,就是得到了朝廷確定的指示。

然,無論是哪一樣,對燕王府都是大為不利

儀華一個念頭剛轉完,朱棣已沉聲吩咐道:“不必慌,讓這裡所有人全部撤至地下密道”來人應聲而去,朱棣轉頭又對馬三寶道:“花園入口不能出去,你即刻從這條暗道下去,到本王寢宮拿一件大氅過來”說著移開西牆下的多寶閣,只見一條僅供一人通過的暗道乍然顯出。

馬三寶吃驚的看着這條暗道,卻聽朱棣厲聲一喝“速去”,連忙自斂心神領命而去。

一時間,室內恢復了先時的寂靜。

朱棣轉身,目光深沉的盯着儀華,默然不語。

儀華深呼口氣,摒去心中翻湧,凜然望向朱棣:“臣妾是燕王妃,也是中山王之女,他們總要給臣妾幾分薄面。請王爺准許臣妾前去拖延時間”

朱棣仍不語,眼裡愧柔之色一閃而逝,只一臉堅毅的點頭默許。

儀華亦不語,只欠了欠身,即轉身趕去。

當她干到花園唯一的入口時,目之所及,是兩方一觸即發的怒目對峙。

一方是朱能帶着二十幾名王府護衛守在花園入口,一方是謝貴帶着幾百朝廷人馬重重包圍在外。而再外圍一把把冒着滾滾黑煙的火把,將王府最深的宅邸照得火光通天,兩名被麻繩緊緊捆縛的魁梧大漢,憤恨的臉孔也讓跳躍的火光映得一片扭曲。

“屬下參見王妃”眼見儀華趕來震驚地看着眼前,朱能心念一轉,收回刀戟繼而下跪行禮。

二十幾名王府侍衛緊隨其後,齊齊收回兵器下跪一禮。

方一來此,就見勢不妙,儀華正震驚之際,忽聽朱能一聲見禮,心念不由一動,並未叫朱能等人起身,而是一步步緩緩走至謝貴面前,一言不發的冷冷看着他。

見狀,謝貴亦心如電轉,看了一眼佇立三步之外的儀華,終是不甘不願下跪一禮道:“末將參見燕王妃。”旋即,“鏗鏗”兵器收回聲此起彼伏的響起,數百名朝廷人馬紛紛下跪行禮。

儀華此時方淡淡一聲“免禮”,雙目視若無睹的掃過被扣押的陳、王二人,停在謝貴的臉上道:“謝指揮使,乃是皇上欽封得重臣。不知可還記得擅闖親王府該當何罪?帶兵器擅闖又該當何罪?”

謝貴看着眼前嬌小的素衣女人,眼底一絲輕蔑閃過,面上卻是恭恭敬敬地向儀華亮出一方由身側親兵遞與的黃卷,道:“燕王府護衛有人上告府中有人謀反,這是皇上下給末將入府逮捕的聖旨。若燕王妃有懷疑,可以一覽。”

“不用”生冷吐出兩字,儀華只感背脊陣陣發涼,她萬萬沒想到朝廷動作如此之快,竟然下了

謝貴也不勉強,帶着一臉得色令親兵拿下聖旨,又指着陳、王二人向儀華抱拳道:“這二人就是意圖造反之人。不過這二人都是燕王的護衛親兵,深受燕王重視,而單憑他二人意圖造反,末將以為怕是難成,這後恐還有指使者所以請王妃恩准,讓末將拜見王爺,以抓出他們背後的指使者”語句字字恭敬,語氣卻一步不讓。

儀華不怒反笑,輕聲問道:“聽謝指揮使的意思,是認為王爺就是背後的指使者了?”

謝貴挑眉,不置可否:“空口無憑,一切要等真相查明。”

竟然如此不給半分情面,以往見面時還有幾分退讓,今天卻強硬至此

難道朝廷真已下了除燕王府的旨意,否則謝貴如何敢和一介親王相抗衡?可朱棣這邊還未準備齊全,而謝貴今晚分明是有備而來,若與他們動起手來,燕王府必敗

此念一閃,儀華心猛然一沉,唯今之計——決不能撕破最後一層臉面,與謝貴他們動手——那只有讓謝貴相信朱棣暫無異動不過,以現在的情形看來,謝貴既然對她還維持着表面的禮讓,看來今晚並不是他真要動手,很可能只是他動手前的一場探以虛實。

種種心念,不過一瞬而已,儀華又與謝貴口舌爭鋒道:“好一個謝指揮使既然你說要證據,又不排除王爺的嫌疑,那好我問你......”目光猛然看向陳、王二人,指着他們一字一句道:“他們都在你手上了,我相信以謝指揮使的本事,不會沒從他們口中套出誰是那幕後人吧?現在我就請問謝指揮使,他們可有指名點姓說是燕王朱棣,才會讓你深夜來打擾王爺的休息”

字字鏗鏘的質問決然落下,儀華因情緒激烈猛喘大氣,眼睛卻毫不退讓的盯着謝貴。

這一刻,她是在賭,賭這兩名朱棣的親信將領沒有背叛,或者來不及背叛。

在儀華目光逼視下,謝貴啞口無言,半晌臉色怒紅道:“沒有他們沒有坦白交代是誰指使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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