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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日之後,已是四月末,初夏時節,空氣中有着浮熱的氣息緩緩流動。請用訪問本站

病卧床榻近十來日的儀華,不耐暑氣窒悶,命人架起步步錦支窗,藉由檐下兩棵蒼勁古柏投下地蔭涼,伏在漆朱紅的窗台上,單手托腮,順着幾縷穿過枝椏的縫隙,細眯着眼睛,似出神地仰望着湛藍澄碧的天空,輾轉的心緒卻不知飄向何方。

幸仰或是不幸?

四月初八那日,馮媽媽因擔憂她的安危,第一個直衝下馬車,卻被攔腰而斬。聽到慘叫聲的李進忠緊跟其後,亦被反賊身後補上一刀,至現在仍重傷未愈。而看着他們兩人先後遇劫,阿秋駭得當場昏死過去,免去命喪屠刀之下。

至於隨朱棣雙雙墮崖的她,更可謂是蒼天庇佑,或說是一切皆在朱棣的意料之下。在整個下墜的過程中,朱棣熟知崖壁有滋長出來的蔓藤,他靠着蔓藤的拉力緩解兩人墜落的速度,以至最大限度減少掉進幽潭的衝擊。

但饒是有朱棣的以身相護,她也心肺重創,身上多處擦傷,至今日才能勉強下榻。可若能相換,她寧願一直久卧病榻,以換得尋獲馮媽媽的屍身。然而在陳隊長發出求救信號,王府侍衛趕來營救時,反賊竟抱了同歸於盡的偏激念頭,以火藥炸之......

思緒到此,儀華又感胸口一痛,反射性地伸手覆了上去,以掌心重重的按在了胸痛之處。

侍立一旁的阿秋一見儀華捂着胸口顰眉,驚得忙疾步上前,“咚”地一下跪在地上,雙手顫巍巍的觸及儀華的纖臂,似要嗚咽道:“小姐,良醫說過,養病期間您萬不能動怒動氣,若稍有不慎,以後可是會患上冠心病!”

阿秋聲淚俱下,儀華卻笑容愈深,曼聲道:“阿秋,唯有胸腔中央發的一陣陣疼痛,才能時時提醒我!”

“不!”未等儀華說完,阿秋撕心裂肺的一聲哭叫,以膝急行半步挺直背脊,滿眼流淚道:“您不可以這樣想!奴婢知道馮媽媽的慘死,小姐比誰都痛心。可小姐已在頭七那日,命人返回應天建了衣冠冢,馮媽媽在九泉之下已能瞑目。小姐您千萬不可對自己如此狠心!”

聽着阿秋一聲一聲的呼喚,儀華回眸睇視,那瞬間,凌厲如礪刃的鋒芒在目中大盛,爾後她語氣決然道:“我為的不僅僅是馮媽媽,還有我從魏國公宅一步步走至今日的一切。我不要再任由他人恣意傷害欺凌,更不要飽受無根浮萍之苦!”

“小姐......”阿秋驚愕的望着儀華,半晌無言。

“阿秋。你起來。”見阿秋怔怔地看着她。儀華眸斂鋒芒。就着手裡地絹帕。溫柔的為阿秋拭去面上地淚水。輕聲說道:“以後我身邊只有你了。在這燕王府內,你我二人要一條心。才能安生立命。”

聞言,阿秋眼裡閃過一絲迷茫。繼而在儀華注目凝視下,起身退後一步。復又跪下。應聲道:“阿秋地命是小姐給保住地。阿秋往後也跟定小姐了!”

聽出阿秋話里地堅定,儀華目光調向綠意悠然地窗外。對着金燦陽光下奪目綻放的瑰麗月季盈然一笑,心下亦堅定道:欲意刺殺她又殘忍殺死馮媽媽的反賊。已被朱棣盡數殲滅,那借刀殺人的那位,就由她親自手刃!

心念剛定,卻一轉眸,隱約就見斑駁地綠蔭後。一個挺拔的身影漸趨漸近。看着。儀華心頭急劇一緊。一剎間,微微失神——是從何時起,那抹透着凜冽威嚴地身影,已深深植入她的記憶深處,以一種強勢而不可抗拒之勢硬生生地介入。

艱難地移開視線,儀華垂首,道:“王爺來了,你扶我回床榻休息。”一反儀華平靜地聽不出一絲情緒波瀾的聲音,阿秋聞言,喜不自禁道:“王爺他來了?!小姐養病這麼多日,王爺可是來看您呢!”

說話之間,已扶着儀華走至床榻前,卻拗不過儀華的意識,阿秋只得伺候着她在床榻上睡下,又放下淡青色的軟雲煙羅帷幔,製造出一種正在睡眠中的假象,然後退至一旁侍立。

看着輕軟的帷幔翩然垂落,儀華平靜的面容上出現一絲裂痕,獲救當晚的情境又不受控制的浮現眼前。

那日,她在蓄滿傷痛與自責的情緒下,終是拋掉一直拉不下顏面,矯揉造作如王蓉兒一樣,流着眼淚向一個男人乞求微薄的憐惜之情。如今要再一次面對這個男人,她情何以堪不提,但又該以何番面貌去對他?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正還着逃避之心時,伴着一道微沉的腳步聲,一個透着些許懷疑的聲音響起:“王妃她還在睡?”阿秋壓下心頭的不安,勉強上前,福身答道:“回王爺,王妃她先會兒喝了葯,才睡下不久。”

朱棣銳利的目光向阿秋臉上一掃,即刻在她蒼白的面上捕捉到一抹慌亂,他目中一冷,卻不經意間,晃眼瞥見床幃不自然地一動,他心下莞爾,擺手道:“你下去吧。”聽後,阿秋愕然抬頭,又轉動眼睛看了床榻一眼,難掩驚慌道:“可是......奴婢告退。”焦急的話什未出,阿秋在朱棣一劑凌厲的眼風下,應聲退下。

一時間,室內靜謐無聲,隔簾而處的二人皆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

對峙良久,儀華難壓心下的惴惴,不禁悄然睜眸,隔着薄如蟬翼的床幔側目看去。就在這時,朱棣卻意想不到地突然出聲:“王妃,我知你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