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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府的祠堂並不大,小小巧巧的一所院子,很是清靜。香案上規規矩矩供了一堆牌位,無論是他們活着還是死了,張大姑娘都一個也不認得。

反正管事嬤嬤讓她跪就跪,讓她念經她就捧着書嘰里咕嚕嚶嚶嗡嗡的亂念一氣。表面上三姑娘很是老實,可跪不了一柱香的工夫,她就開始琢磨着要如何偷懶了。雖然膝蓋骨上綁着厚厚的棉墊,但跪長了也很是難受。

幸好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們都穿着長裙,拉扯一番便可以把腿完全的遮住了。然後張大姑娘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半坐在腳後跟上,實現她坐着念經的心愿了。

橫豎看守祠堂這樣的差使,可不輪到在府中得勢的下人,不過混吃等死罷了,也不會太過較真。

睡覺雖然床硬了點,但張蜻蜓還都能忍。只是到了吃飯時間,張大姑娘就着實痛苦了。這些天給大魚大肉養刁了嘴,再換成白菜蘿卜,可真真是要人的命了。

素來吃飯為大的張大姑娘摸摸咕咕亂叫,不停抗議的肚子,想到了一個最簡單最實用的辦法。

祠堂里的管事嬤嬤於是不時的就能在打掃香案或者給三姑娘收拾床鋪的時候,不小心“撿”到些錢。

都不是傻子,她當然不會異想天開到以為是祖宗顯靈。於是投桃報李,在每天晚飯之後,張蜻蜓就能在自己床邊的小桌上也“撿”到些吃的。有時是兩個素包子,有時是幾塊蘿卜糕,雖然清淡了點,好歹也能換換嘴,安撫一下受傷的腸胃了。

在被關押的最後幾天,若是留神細聽,就可以聽到祠堂里念着這樣的經:

“給我一個紅燒豬蹄,再來一碗鯰魚湯。阿彌陀佛!豬蹄要炖得爛爛的,魚湯要熬得白白的。阿彌陀佛!牛肉我不吃炒的,我要吃鹵的。阿彌陀佛!我一手拿着雞腿,一手拿着鴨腿。阿彌陀佛!我左邊咬一口,右邊咬一口,咬得我滿嘴都是油啊......阿彌陀佛!”

等到十天禁閉終於結束的時候,蜻蜓大師深吸一口自由新鮮的空氣,毫不留戀的大步踏出祠堂。打定了主意,還俗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趕緊回荷風軒大快朵頤,誰都不許攔着她!

可是一抬眼,卻見屋外站着除了意料之中的周奶娘,還有喜氣洋洋得有些過分的蘭心和一個板著臉的漂亮丫頭。

見她出來,那丫頭扯動嘴角,沒有任何抑揚頓挫的行了一禮,“奴婢彩霞,給三姑娘請安。”

這聲音簡直就是天生念經的好材料!張蜻蜓在周奶娘拚命使着眼色之下沒有調侃。等進了屋,左右一瞧,“綠枝呢?”

蘭心穿着一身花枝招展的新衣裳,快人快語的道,“綠枝姐姐可飛上高枝了!提了一等丫頭,調到夫人身邊去了。夫人贊她行事沉穩莊重,還說日後要把她放在二少爺屋裡做個大丫頭呢!”

敢動我的人?張蜻蜓騰地一下就火了。卻先冷冷的問她,“那你怎麼進來了?”

按規矩,她這三等小丫頭未經傳喚,可不是能隨便進來伺候的。

蘭心一張小臉上幾乎都快笑出花來,“我蒙夫人開恩,提了二等丫頭,頂綠枝姐姐的缺。”

張蜻蜓又問那個拉長着一張鵝蛋臉,似是旁人都欠了她錢似的漂亮丫頭,“你又是怎麼來的?”

彩霞置若罔聞,還是蘭心快嘴解釋,“彩霞姐姐原是二姑娘身邊的人,陪嫁過去之後病了一場,夫人便拿身邊一等的玉鶯姐姐換她回來了。彩霞姐姐生得體面,故此賞給了三姑娘。要不綠枝姐姐哪能遇上這等好事?”

你不也走了狗屎運?張蜻蜓睨了她一眼,“她是啞巴么?不會自己說話的?”

蘭心給噎得一哽,滿臉的笑僵在那兒,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張蜻蜓再一次看向彩霞,“說,你是怎麼來的?”

彩霞這回做得更絕,梗着脖子,水蛇腰一扭,直接就往外走,“姑娘既然沒有別的吩咐,我就出去做活了。”

這什麼態度?

“站住!”張蜻蜓吼了一嗓子,彩霞嚇了一跳,轉頭卻露出一個略帶譏誚的笑,“姑娘是在叫我么?”

“那你以為我這半天是在跟誰說話?”

彩霞陰陽怪氣的回了一句,“對不起!我沒聽到姑娘喊我的名字,以為姑娘是在跟別人說話呢!”

張蜻蜓慪得不輕,冷笑,“那你現在聽好了,彩霞,我問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你聽清楚了么?”

彩霞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清楚!不過我可不明白三姑娘有什麼好問的,我們做奴婢的,總不是主子說了去哪裡,就得去哪裡?從前我服侍二姑娘,現在是服侍您,頂碧落的缺,跟您陪嫁到潘家去,就是這樣了。姑娘要是沒有別的吩咐,我就出去做事了。”

“慢着!”張蜻蜓她不怒反笑,上下打量着彩霞,“瞧你生得一副好相貌,怎麼蠢成這樣?你既然知道你是服侍我的,那主子沒發話,你急吼吼的往外跑什麼跑?難道從前二姐就是這麼教得你沒有規矩,所以才從鄺家被趕回來的?”

彩霞氣得立時漲紅了臉,“三姑娘,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您要這麼挑理?我們做丫頭的,出去幹活難道也有錯么?”

見她生氣,張蜻蜓更加的不生氣了,“你一口一個幹活,你到底要做什麼活忙成這樣?且說來聽聽,看看你有多勤快。”

彩霞隨口敷衍着,“打掃刺繡,屋裡的活可多了去了!”

張蜻蜓嗤笑,“可你們最重要的活計不是服侍我么?”

彩霞硬梆梆的頂了一句,“那姑娘有什麼話,就儘管吩咐!”

張蜻蜓兩手一攤,陰陰一笑,“我現在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自然會叫你。你就在那兒站着,半步也不許離開!”

你......彩霞氣得臉都白了,這不就是變相的罰站么?這可是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要是從前,她哪裡把這個三姑娘放在眼裡?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主子有命,做奴才的又豈能不從?彩霞忿忿的在門邊站成了一個雕塑。

張蜻蜓這才轉過頭來,笑吟吟的看着蘭心,“現在你可以接著說了,我這屋裡還動了哪些人,都是怎麼個來龍去脈,你且一一說清楚吧。”

蘭心覺得三姑娘這笑比板著臉還恐怖,畏縮的往後退了半步,將那得意之色收起,戰戰兢兢的回話,“蕙心也提了二等丫鬟,因姑娘房裡的名額夠了,便將她撥到大少爺屋裡去了,另給換了兩個三等丫頭墨冰和雪硯過來。至於艾葉,夫人說她剛進府,不懂事,不能陪嫁出去丟臉,她既懂些醫藥,就換到老爺那邊伺候煮茶煎藥,另換了榴喜過來。巧雲本就算不得正式的,先姑且擱着。至於要給您陪嫁的幾戶人家,夫人也已經在挑着了,等定了人選就派過來。”

哈!張蜻蜓心想這下可好,自己不過是關了十天的禁閉,身邊的人卻如走馬燈般給換了個大半。

蘭心這兒不用說,這丫頭一門心思想着要當姨娘,肯定是林夫人給了許諾。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這邊一些人的底細在她面前抖露了個乾淨。

林夫人她這一招狠啊!估計送來的都不是什麼好貨色,就是要讓自己別彆扭扭的出門去。要不是奶娘實在沒法換,搞不好連周奶娘也留不住了。

只別人倒還罷了,綠枝這丫頭無論如何得想法收回來,要不讓她落到林夫人和章泰安手裡,那還能有個好?

周奶娘動了動嘴皮子,剛想上前勸勸姑娘稍安勿躁,卻不料張蜻蜓的臉色快如翻書,由怒氣沖衝到一臉平靜,最後挑一挑眉,竟是微微一笑,“去!趕緊給本姑娘把飯菜端來,吃完了再給我燒水洗澡。記得多放點香葉,去去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