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歡仰頭干嘶了一聲,痛苦不堪。
秦劍只是漠然地看着他,面上,沒有任何錶情。
沒有悲喜,沒有苦怒,甚至沒有因仇怨得報而帶來的快感。
在他心中,只有八個字——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片刻,老御醫帶了藥劑回來,為李歡止住了血。
李歡如同一條赤條條的青蟲一般,拚命蠕動,拚命掙扎,可無濟於事。
生不如死。
秦劍看向老御醫,拱手道:“有勞先生了,這李歡經營三百年,家業雄厚,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先生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秦劍會去懇請君主,讓他把李歡的一切都封賜於你。我也會留下一個鬼兵,侍奉先生左右,那鬼兵與我心意相通,先生若是有何需要,可差他去尋我。”
聞言,老御醫激動得不能自己。
秦劍吩咐道:“陳武,送先生回去休息吧。”
陳武點了點頭,攙扶着老御醫出去了。
送別老御醫以後,秦劍身體一顫,重重坐回到椅中,怔怔地望向胡月兒,面色哀然。
“秦劍......”玄鬼心有不忍,輕喚了一聲。
“玄鬼老伯,我沒事。”秦劍勉強一笑,“我們馬上出發,去紫竹林找葯仙。”
說著,他勉力支撐起身體,卻冷不防雙腿一軟,又跌坐了回來。
重傷未愈,又昏迷整整七日,粒米未進。此刻,秦劍只覺自己的身體如同棉花一般,酸軟提不起任何氣力。
玄鬼道:“秦劍,你受傷過重,能夠蘇醒已是如有天佑,萬不可妄動,還是暫且修養幾日,再做打算罷。”
秦劍搖了搖頭,雙手撐住椅子的兩邊,咬緊牙關,硬是重新站了起來。
“哎。”玄鬼一聲嘆息。
秦劍一步一步地走到門口,扶着門邊,舉目一望,但見眼前是一處寬敞的庭院,亭台樓榭,溪水潺潺,卻不見一個人影,便問:“玄鬼老伯,這是皇宮么?”
玄鬼嘿嘿一笑,帶起渾身肥肉亂顫,道:“從今以後,還是叫我玄鬼老哥吧。哎,說來慚愧,我重塑好魂魄後,尋了整整十五日,終於找到這麼個頗具靈根的皮囊,可惜,卻是個大胖子。妄我玄鬼瀟洒倜儻,風流一世,真是晚節不保。這裡是皇宮大內不假,為求個清靜,我讓陳武把皇帝趕出了寢宮,在這方圓三百丈內,除了幾個侍奉的婢女,再沒一個人了。”
原來如此!
秦劍明了,不由上下仔細打量了玄鬼一番。
但見他身高不過五尺,一身臃腫的肥肉,臉上凹凸不平,布滿了麻點,鼻子倒是碩大,只是如同即將腐爛的紅蘋果一般,紅中帶了無數的小黑點。又天生帶了幾分笑面,即便是板起面孔,也讓人倍感滑稽。
人長成這樣,也算得上是骨骼驚奇,萬中無一了。
玄鬼被秦劍看得不自然,悻悻然扭過頭,脖頸上的肥肉被扭力壓得疊成了上下幾層。
秦劍終於笑了起來。
玄鬼忙假意咳了幾聲,岔過話題,道:“秦劍,你還是回床上躺一下吧,我馬上叫婢女弄些吃的來。”
經玄鬼這一提醒,秦劍頓覺飢腸轆轆,想來七日粒米未進,腹中早已空癟。
腦中,忽有一念閃過。
月兒呢?
月兒她,是不是同樣粒米未進?
秦劍踉蹌着跑到胡月兒身側,心中十分焦躁。
玄鬼又是一嘆,安慰道:“秦劍,你且放心,月兒沒有外傷,以她妖族的體質,支撐一段時間沒有問題。”
秦劍望着月兒恬靜的臉,點了點頭,目光異常柔和。
“玄鬼老伯,等下我想與皇帝見個面,然後馬上趕往紫竹林,尋訪葯仙。”
玄鬼表情一滯,本想勸秦劍幾句,令他在此處好生休養一段時間,可眼見秦劍一臉認真,便再無法說出口。
末了,玄鬼一嘆,說到:“好吧,我馬上去找皇帝來。”
一轉身,玄鬼出了門。
屋中,便只剩下了秦劍與胡月兒二人。
秦劍握着胡月兒的手,輕聲道:“月兒,你若是醒了,我便帶你去看花,再吹曲子給你聽,你說好么?”
“好么......”
沒有人回答。
只有惱人的微風從門口吹過,捲起一片片枯黃的落葉,嘩嘩作響。
良久,玄鬼帶了皇帝並幾個婢女回來。
那皇帝早已沒了一國之君的威嚴,身體畏縮在寬大的龍袍之中,不知是因為秋風蕭涼還是心中驚恐,不住地瑟瑟發抖。
對於宮中發生的事,他明白了個大概——那為禍宮中多日的巨鬼乃是驅鬼道士所養。
只是,他卻不清楚,驅鬼道士為何突然隱匿不出,只讓兩名弟子露面於人前,又不知他們為何會身受重傷,更不知李歡究竟何處得罪了他們。
此刻,皇帝心中,疑慮與驚恐並存。
秦劍看着皇帝,突感胸口憋悶,輕咳了一聲。
皇帝兩腿一軟,便要跪倒。
秦劍忙道:“君主無須憂心,我秦劍並無加害之心。”
身體虛弱,加上並無惡意,這句話,說得十分柔和。
皇帝戰戰兢兢的望了秦劍一眼,見他眼中並無暴戾之色,不由略微緩和下來,努力的直了直身體
秦劍示意皇帝坐下,為他斟了一杯茶水,然後,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詳細的與他講述了一遍。
皇帝震驚不已。
他萬萬沒有想到,李歡竟然是這樣的卑鄙小人。
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承襲了青丘之國兩百五十年的大國師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黨羽遍布朝野,享盡富貴。為了謀求珍貴草藥,他每年都會上奏朝廷,令精銳士兵進入荒山野林尋找。而每年,喪於深林異獸口中的兵勇,便要以一萬計。
皇帝一時氣憤不已,竟忘記了自己身處的環境,喝道:“李歡人在何處?”
玄鬼哼道:“你腳邊的那個,不就是了。”
皇帝這才發現,自己腳邊立了一個小缸。
他探頭向內一望,大驚失色的退了幾步,咣當一聲,將椅子撞翻在地。
“他、他是誰?”
玄鬼道:“你說他?不就是李歡了。”
皇帝喉嚨動了動,瞠目結舌。
秦劍努力站起身,拱了拱手,道:“君主,我秦劍有二事相求。”
皇帝維諾的應了一聲:“請、請講。”
秦劍道:“第一件,我答應了李歡,饒他不死,還請皇帝將他留在宮中,每日提供飯菜,保他性命。”
皇帝連忙點頭:“朕應你。”
“第二件,你宮中老御醫對我有救命之恩,還請將李歡積攢下的財富轉贈於他,秦劍將感激不盡。”
皇帝忙將這第二件事也應了下來。
“如此,我便放心了。”秦劍看向玄鬼,道:“玄鬼大哥,我們走罷。”
玄鬼道:“秦劍,你大傷初愈,氣虛體弱,應該先吃些東西。”
言罷,他向門口擺了擺手。
幾個女子立刻端着餐盒,款款走了進來。
她們便是玄鬼專門挑選、侍奉秦劍左右的婢女,不能說是天姿國色,也算得上落落大方。
秦劍隨意抓起一塊點心,塞進了嘴裡。
七日里粒米未進,秦劍早已是飢腸轆轆,再見食物,本應是食慾大開,可點心進入口中,卻吃不出任何滋味。
味同嚼蠟。
一切,只因心中焦慮。
片刻,胡亂的吃下幾塊糕點之後,秦劍的力氣一點一點的回歸,身體也逐漸暖了起來。
便在此時,陳武也回到了寢宮之中,他手中握了幾包藥劑,卻是老御醫相贈的治療外傷的靈藥。
秦劍俯下身子,將胡月兒抱在懷中,道:“走罷!”
玄鬼和陳武點了點頭。
皇帝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
秦劍瞥了他一眼,道:“記住答應過我的兩件事。”
皇帝一顫,又是不住點頭。
秦劍幾人出了宮殿,玄鬼雙足黑氣縈繞,踏空而起。
陳武卻嘭然化作了鬼霧,將秦劍與胡月兒包裹在了其中。
下一瞬,兩道黑光風馳電掣一般,徑直向南方飛去。
只一炷香的時間,幾人便到了青丘之國邊境。
秦劍等人一路打聽,又徹夜行了兩千里,終於來到一片茂盛的竹林前。
此刻,已是清晨。
林中霧氣裊裊,葉上、草間,各處都掛滿了晶瑩的朝露。
一名樵夫恰扛着兩根碗口粗細的竹干從林間走出,見到秦劍等人,卻一點都不驚異,只喃喃的自言自語道:“又是來求醫的罷。”
聲音雖小,秦劍卻聽了個真切,忙上前一步,問:“這位大哥,敢問此處可是紫竹林?”
樵夫打量了他一番,道:“是紫竹林沒錯,你們......可是來求醫的?”
秦劍忙點頭應道:“是,敢問葯仙他......”
沒等秦劍問完,樵夫便搖了搖頭,只扛着竹干自顧自的往前走,不再理會秦劍等人。
玄鬼登時大怒,喝道:“你這樵夫,這般傲慢無禮,究竟是何道理。”
樵夫緩緩停下腳步,將竹干拄在身側,道:“你們還是回去吧,葯仙他老人家,一般不願出手救人。前日,我曾見有人踏空而來,卻被他罵了回去。你們......”
話到此間,他瞥了秦劍懷中的胡月兒一眼,又搖了搖頭,嘆道:“真是個漂亮的女娃兒,可惜,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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