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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立席前的燕懷沙並未如眾人想的那般狂怒,甚至不見絲毫怒意,只是神色淡淡的看了燕柏舟一眼,語聲緩緩道:“本王的事,不需晚輩操心。”

燕柏舟臉色一僵,恨得緊咬牙根,卻不好發話,他一個晚輩確實沒有資格談論長輩之事,雖然這個三皇叔也就是年長了幾歲而已。

宣帝位於首座上,淡看座下你來我往,似若看戲一般,直至見到燕柏舟吃了一鱉,哈哈笑了兩聲,別有深意的打量甄家三姐妹,對燕懷沙笑眯眯道:“丞相家的三個女兒各個才貌雙全,頗有令名,尤其是長女,是咱們燕京最具盛名的才女……三皇弟覺得如何?”

他的視線落到甄容身上,只見甄容仍是低眉垂目,似是不曾受到外界的影響,然而,他還是看到了,在暗示給她和懷王賜婚的時候,甄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宣帝眯起了眼,滿意的捋了捋鬍鬚,嘴角的笑意更濃,眸中卻更加晦明不定。

只是……他的視線轉向甄榛,也是一直見她低着頭,看不清是什麼表情,從始至終都不見有半點異動,也不知是真的事不關己,還是定力非凡,城府已經深得不着於形色。

甄榛,丞相和韓麗華唯一的女兒……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再瞥了一眼另一側的甄顏。這個幺女雖然蠢了一點,卻長得最像丞相,是個傾城絕艷的美人兒,比之兩位姐姐顏色更甚。

宣帝的話一出口,立即引得在場眾人色變——

這是要給懷王賜婚啊!只要懷王一開口,丞相家的女兒就會成為懷王妃。

燕柏舟大急,丞相一直處於中間派,卻不知他是真的只效忠皇帝,還是等待良好時機擇良主而伺。倘若是前者,那麼在儲位之爭落定之前,丞相不會明確表態,也不會同意這次賜婚;倘若是後者,就難保他會拒絕——一旦甄家跟懷王府聯姻,丞相也講歸入六皇子陣營,屆時中間派一邊倒,他將舉步維艱。

相同於燕柏舟的焦急,燕嗣宗也此刻也無法洞若觀火,然而他心知燕懷沙意屬甄二小姐,宣帝的意思卻分明是甄大小姐,他這個三皇叔是個不受脅迫的性子,想也知道倘若賜婚的人是甄大小姐,他定是不會答應的,何況還不知宣帝賜婚究竟是試探,還是真心。

然而,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想放過,跟丞相聯姻,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

只是方才燕懷沙一句“晚輩”,都讓二人不敢輕易開口,生怕會弄巧成拙。

所有人的視線都凝注在了燕懷沙身上,或是期待,或是焦急的等待他的回答。

只見燕懷沙面色淡淡,在聽到宣帝明顯想賜婚甄大小姐的時候也不見喜怒,他也沒有急於答應亦或者拒絕,而是略略沉吟,才徐徐開口道:“甄大小姐才情卓越,良配應是子建之才,卻並不是臣。”

他這是拒絕了,卻也照顧到甄容的顏面,否則甄容被如此當眾拒絕,雖然不是自願,日後只怕也極難尋得良配。甄榛聽暗罵他是個傻子,誰說他沒有子建之才了?卻也很欣慰,雖然他如此維護甄容,卻實是大丈夫所為。

甄容臉色微白,卻也無甚異常,在外人看來,許不過是緊張罷了。

她是矜貴的士族大小姐,也有着天生的心高氣傲,若是今日指婚的是其他人,她定然早就出言辯駁,不會任由眾人如此看戲般的對自己品頭論足,可那個人是他,在聽到宣帝有意賜婚的時候,她心知不大可能,父親的心思她不確定,至少八皇子一派是不會輕易答應的,卻抑制不住生出了奢望,明知他心裡的人不是自己,卻仍然忍不住去想,如果宣帝真的賜婚了,他是不是會遵旨?

最終,他果然還是拒絕了。是因為甄榛吧?

倘若是甄榛,他會不會拒絕?

她有些恍惚的想着,心中隱約泛出一股難忍的情緒,讓她緊緊拽住手帕,恨不得撕成碎片。

甄仲秋只默默聽着,聽到懷王所言,也絲毫不為所動。

宣帝將場下掃了一遍,捋着鬍鬚若有所思,忽然視線一轉,看着甄容身旁的甄榛,似笑非笑的說道:“既然你和甄大小姐不合適,那甄二小姐呢?”

幾近漫不經心的說出甄榛的名字,話語中卻還隱晦提及,甄榛遠不如甄容。

幾乎是將甄榛當做可隨意挑選的物品,想要既要,不想要便棄之。

眾人不明白宣帝對待甄榛是如此態度,卻都很清楚,倘若懷王真的選擇了甄二小姐,無疑是狠狠打甄容一巴掌——長姐雲英未嫁,妹妹卻先出閣,實乃長幼無序,尤其是長姐才被同一個人拒絕。

甄榛再一次感覺到宣帝的異常,她實在不知為何宣帝的態度會如此鮮明有別,記得初初回京時,在中秋宴上,宣帝明明笑得開懷,卻令她感覺到了恨意。

宣帝所為,明面上總是在給予她恩賜,卻總是將她推到風口浪尖,給她帶來無盡的麻煩。

為何?宣帝為何會這樣?

燕懷沙看了甄榛一眼,見她眉頭緊蹙,以為她是心中不願,即便自己現在恨不得馬上娶她回去,卻仍然不可能在此時接受宣帝的賜婚。心中溢出陣陣苦澀,只覺得方才喝的酒成了滿肚苦水,只是他面上卻絲毫不變,眼睛也不多眨一下,對上宣帝似笑非笑的目光,沉聲說道:“皇上若是再如此,恕臣先行告退。”說著拱手作揖,便準備離席而去。

宣帝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對燕懷沙的強硬竟不以為忤,反而好聲好氣的哄道:是皇兄的錯,是皇兄的錯,三皇弟莫惱,皇兄不提了還不成?你也別臣啊臣啊,真是生疏,皇兄給你賠禮還不行?”

燕懷沙自是不會一意孤行,見宣帝服軟,冷着臉坐回席前,卻不願與宣帝說話。

宣帝也習慣了自己這個親弟弟的冷清性子,沒覺得有什麼,嘖嘖搖頭,滿是可惜的口氣嘆道:“只可惜甄丞相家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你都不對眼,真不知你要蹉跎到什麼時候去。長兄如父,若是皇兄先走了去見皇考,皇考定會責怪皇兄沒有看顧好你。”

這話一說出來,嚇壞了宴上所有人,哪個皇帝不求長生?偏偏這位倒是好,張口閉口說自己會死,還死得早。雖然對這位主子的荒唐言行早就習以為常,眾人還是禁不住紛紛起身跪拜,高呼皇上萬歲。

宣帝看着眾人被自己嚇了一跳,卻哈哈大笑,連聲道“平身”。

宣帝看着甄仲秋,笑道:“真是可惜,看來朕想跟丞相做個親家的願望有點難了。”

“臣惶恐。懷王天生皇胄,乃人中之龍,國之脊樑,臣才是不敢高攀。”甄仲秋起身對選對一禮,淡淡說道,至始至終都未有過改變,彷彿不為宣帝賜婚而慶幸,也不為懷王的拒絕而惱怒。

宣帝笑了笑,舉杯飲酒,沒有再說下去。

眼見一場賜婚風波如此過去,燕嗣宗暗暗失望,卻也明白即便三皇叔說要娶甄家的小姐,最後也未必能如願,且不說燕柏舟會如何阻攔,單是丞相是否同意也是個問題。然而他並不是一味沉迷失敗的人,長手一跳,唇邊綻開一抹傾城笑意,舉杯向燕懷沙一晃,仰頭飲盡,再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燕柏舟則暗暗鬆了口氣,卻也暗惱,經過這一番試探,仍然不知丞相究竟意屬誰人,日後恐怕還得多話心思拉攏丞相。

二人都再沒糾纏此事,開始逗趣取樂,燕嗣宗妙語連珠,逗得宣帝開懷大笑,高興之下,便同意了他前陣子有意提拔的一個官員。燕柏舟看得眼紅,也使出了渾身解數,着人取來新收穫的奇珍異寶,令在場眾人紛紛驚嘆不已,宣帝也是龍顏大悅,答應了他的一個請求。

榮妃在宣帝身旁看着自己兒子扳回一局,美眸隱含笑意,卻是眸光一轉,看着滿場歡聲笑語,幽幽嘆了口氣,眉尖微凝,妝容精緻的臉容上愁色淡淡,似是在為什麼事憂心。宣帝眸光掃過,見她這般模樣,不由問道:“愛妃因何事惆悵?”

聞言,榮妃連忙強展笑言,卻仍是遮不住眉目間的憂色,細聲細語道:“臣妾只是想起這般良辰美景,皇后卻不能親臨,中宮雖然有諸多體貼的人照顧,卻未免冷清了些。”

宣帝聽了她的話,臉上的笑意也斂去許多,“皇后鳳體抱恙,該靜心休養,受不了這般吵鬧。也是你有心,若是有時間,到可以去中宮陪陪皇后。”

“是,這是臣妾的本分。”榮妃溫順的應下來,忽然想起了什麼,臉上的愁雲漸散,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進來惜月倒是懂事許多,每日都會去中宮伺候皇后,聽說還親自給皇后煎藥,真是越來越孝順了。”

大公主經常去中宮的事,早就傳遍了整個皇宮,也不知她到底怎麼了,突然就轉了性,變得如此乖巧孝順,也有人猜測許是大公主知道北魏來求親,自己不久將背井離鄉,突然頓悟了。然而不管怎樣,大公主這樣的轉變卻是許多人都樂見的,連朝堂上也有臣子為大公主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