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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榛聞言臉色變了變,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只見她渾身抖了一下,也望了甄榛一眼,下一刻彷彿要抓緊救命稻草般,不停的給甄榛磕頭,額頭撞擊着僵硬的地板,發出沉悶的聲響,一聲一聲的敲打在殿內每個人的心頭。

本朝太祖反對殉葬,後世明面上雖然尊崇這條祖宗規矩,暗地裡卻越來越狂肆,皇后的薨逝照例殉了不少人,自願的不自願的都得隨着舊主一起逝去,比如這個宮婢,比如李嬤嬤。

聽說李嬤嬤在皇后薨逝的那晚就已自盡殉主——

她是皇后生前的心腹,皇后薨逝,她沒了靠山,又得罪榮妃甚多,在宮中已經沒有出路,便是出了宮,恐怕榮妃也不會放過她。

李嬤嬤殉主是因為無路可走,而其他人,則是為了充數,所以甄榛要留下這宮婢,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她一個眼神,秀秀已經會意的走過去,往那兩個掖幽庭的太監手上塞了東西——

“中宮的奴婢也不少,左右不過是個小丫頭,少她一個也不算少,今日二位的人情懷王府先記下了,今日我未見過你們,你們也沒來過這裡,二位說是不是?”

這話恩威並施,已經沒有給人回話爭辯的餘地,那兩個太監相視一看,權衡之下,也覺得甄榛所言有理,雖是有些不情願,卻終是應了下來。

待那兩個太監離去,那少女大大的吁了口氣,臉色仍是一片慘白——今日可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秀秀見少女與自己年紀相仿,先開了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還記得方才在殿外這少女還喊了自己的名字,顯然是認識她的,不過這也並不奇怪,甄榛素來與中宮交好,她多次與甄榛去過中宮,有人認識她也並不意外。

少女抹了一把淚,不小心觸到臉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直抽冷氣。秀秀有些好笑,走過去將她扶起來,細細瞧了一下,這可真是摔了個鼻青臉腫,能把自己摔成這樣也真是不容易。

“別動,仔細着別破了相。”

秀秀按住她不知輕重的手,輕聲斥道。

一聽說可能破相,少女立即老實了,這倒不是因為愛美——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莫說是蒙受聖寵的貴人,就是個婢女也絕對不會長得丑,若是破了相,只有被打發到浣衣局這些地方做苦力。

“多謝秀秀姐姐。”

這再次開口,已經由姑娘變成姐姐,討好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奴婢喚作茹芸。”

秀秀想了一下,似乎不記得在中宮聽過茹芸這個名字,想來不是在皇后身邊伺候的人。

甄榛忽然問道:“你是不是跟着孫姑姑的?”

茹芸聞言有些詫異,沒想到甄榛會知道自己的來歷,急忙連連點頭:“王妃娘娘說的沒錯,奴婢以前就是跟着孫姑姑的。”

甄榛點點頭,以前給皇后熬過葯的時候跟廚房的人打過一些交道,記得有些茹芸這麼一號人,小姑娘年紀雖小,手藝卻是不錯,皇后一度很喜歡她做的點心。

“你已經不能在宮中留下去,就且先隨我回府,日後再作打算。”

茹芸正求之不得,還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求甄榛,聽她說要帶自己離開皇宮,頓時歡喜雀躍,又跪在地上長身一拜,微顫的語聲里溢滿喜悅,“多謝王妃娘娘。”

這時,卻不知外面又發生了什麼事,不遠處隱約傳來一陣喧鬧,細細一聽,是靈堂方向傳來的聲音。

景鸞喚了個宮婢出去,沒一會兒人就回來了。

也不知那宮婢與景鸞說了什麼,素來持重的景鸞竟變了臉色,秀秀忍不住好奇問:“咦,發生了什麼事?”

揮退了人,景鸞邁着沉沉的步子走來,低聲說道:“恪王妃有喜了。”

殿內幾人聞言皆是神色一變。

甄容竟懷孕了。

八皇子前不久才添了一個庶長子,這會兒正妃又有孕,若再是一個男胎,朝中不知又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六皇子膝下仍無一兒半女,長此下去,宣帝免不得要傾向於八皇子,而今朝中呼籲宣帝立儲的聲音越來越明顯,膝下有子的八皇子也更能讓大臣們放心。

恪王妃有喜一事令宣帝龍顏大悅,多少沖淡了皇后大喪帶來的沉重,派往恪王府的賞賜源源不斷,恪王府門前日日唱禮不斷,車水馬龍,好不熱鬧,儼然成為京城最炙手可熱的地方。

恪王府忙來忙去,卻有一處無人敢打擾,就連走路的聲音都要比別處輕幾分——沁心院是恪王妃的居所,因恪王妃喜靜,如今又懷有龍孫,更無人敢在她面前造次半分。

前院熱熱鬧鬧,沁心院里依稀可聽到一些動靜,恪王妃身邊的大丫頭栗兒從院子外走進來,又聽到一陣泠泠的琴聲從屋子裡傳來,曲調纏綿低沉,琴聲嗚嗚咽咽,如泣如訴,似是有說不盡道不明的情愫。

栗兒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後的少婦,但見少婦生得艷麗奪目,顧盼之間媚意流轉,莫說是男人,便是女人看到她也覺得艷光四射,這樣的姿色已經足夠她在恪王府立有一席之地,全然不必畏懼一個婢女。然而她卻半點傲色也無,跟在栗兒身後一副神情萎縮的樣子,自踏入這院子更是戰戰兢兢,生怕連腳步都會走錯,被她一眼掃來,少婦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緊澀的聲音裡帶着明顯的討好:“栗兒姑娘,王妃這琴聲彈得可真好,怪道說王妃是京城第一才女,真是名不虛傳。”

栗兒蹙了蹙眉,只淡淡道:“是么?你聽到王妃談什麼曲子了?”

少婦聽到這暗含煞氣的話語,心頭一凜,卻又有些疑惑,難道王妃不喜人拍馬屁?

她訕訕笑道:“是我愚鈍,實在不通琴藝,只是聽着覺得好聽,倒委實不知是什麼曲子呢。”

栗兒又看她一眼,暗暗搖頭:也是這侍妾性子懦弱,不知爭搶,否則單是生下八皇子庶長子這一條就夠她飛橫跋扈,在王府里橫着走——卻也是因為她生性愚鈍,否則王妃定不會繞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