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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往事又一次在夢中重演。

“快去叫大夫,夫人怕是不行了!”

“夫人?我們的夫人不正跟老爺在一起么?哪裡還有一個夫人?”

“喲,這是我們府里的人嗎?怎麼這麼難看?”

“三小姐,這是二……”

“二什麼二,我娘只給我生了一個姐姐,也就是甄府大小姐,我可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娘對不住你,如果可以,娘寧願沒有生下你,這樣你就不會受這麼多苦,以後就離開吧,再也不要回來,咳咳……”

“夫人沒了!夫人沒了!”

“你自幼體弱,先到南方修養一段時間,養好了再回來。”

“離開吧,再也不要回來,不要回來……回來……”

紛亂嘈雜的聲音交匯在一起,彷彿魔音繞樑,不斷的回蕩在耳邊,漸漸的化作實質,扼住他的咽喉,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猛地驚醒過來。

“公子!公子!”

他大口的喘息着,望着身邊的人好一會兒,才漸漸的回過神來。

“走水了!快救火啊!”

“快來人啊!那邊着火了!”

客棧里呼聲腳步聲亂成一片,外面也是呼聲連天。

“客棧着火了,公子快些起來!”青衫少年急聲說道,神情焦急而擔憂。

着火了?他一怔,聞到一股煙火的味道,客棧里喧囂不止,而外面已經亂作一團。

他果斷的點了點頭,抓起身邊的包袱便翻身下床,正準備逃離,突然聽到樓下的呼喊聲變了。

“啊!殺人了!殺人了!”

“救命啊!救……”

房間里的二人同時神色一凜,急忙衝到窗前,只見暗夜裡不知從何處射來羽箭,將從客棧里逃出去的人全部射死,竟一個也不放過!

逃,被人暗算。

不逃,被火燒死。

好一個萬全的殺人之計!

大火噼啪作響,很快就吞噬了大半棟樓,滾滾濃煙籠罩在四周,彷彿囂張膨脹的怪獸,張牙舞爪的蔓延着,轉瞬就包圍了整個客棧。

“公子?”青衫少年神色凜然的等着他拿主意。

白衣公子觀察須臾後,臉色沉凝:“這不是沖我們來的。”

他雖有不共戴天的仇人,但那人決計不可能使出這麼大的手筆來對付他,其他一些有過恩怨的人還不至於花這麼大的心思,所以很明顯,這些人不是針對他來的。

張伯自有保身之術,不需他分神擔心,眼下他只要保護好自己即可。

主僕兩人相視一看,會意的點了點頭,趁着濃煙瀰漫,縱身從窗戶跳下。

他們迅速閃進一個交錯的牆角里,這裡並無可燃燒的東西,大火暫時燒不到,且位置隱蔽,不易被發現,短時間內可以確保安全,待尋得機會再逃往安全的地方。

附近的慘叫聲不絕於耳,一牆之隔,生死兩重天。青衫少年聽得有些難受,下意識的拽緊了身旁之人的衣袖。

白衣公子安慰的輕拍他的手,神情卻有些麻木,這世間從來都是弱肉強食,弱者的命如同草芥,大難不死未必有後福,然而死了也就死了。

就好像幾年前的他一樣。

片刻的失神過後,他猛然發覺頭頂上方有一股壓迫感,抬頭一看,映出火光的眼瞳漸漸變大。

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端立在客棧屋頂,寬大的衣袍隨風飛舞,在漫天火光中形成張揚不羈的剪影,安然不動的身影散發出凌厲的氣息,彷彿連火舌也為之退縮。他手裡挽着一把長弓,一箭射出,遠處的黑暗裡便響起一聲慘叫,而那慘叫傳來的地方,分明是暗箭射來的方向!

隨着他的出現,所有的利箭都沖他飛射而去!恨不得要在瞬間置他於死地!

在密集的箭雨中,他的動作依舊從容不迫,搭箭,彎弓,射箭。每射一箭,無一虛發!他的一舉一動都散發著王者氣息,彷彿翻雲覆雨只在傾手之間,這個戰場只能由他一個人來主宰!

白衣公子仰望着,心底生出一種敬畏,他從來不知道,殺人竟可以如此賞心悅目。

與鬍子男隨行的另外三人也加入到對陣當中,他們雖然比不上鬍子男的剛猛霸道,但無疑都是百步穿楊的絕頂高手。隨着他們的出現,射來的暗箭越來越少,最後一聲慘叫過後,四周終於平靜下來。

大火已經吞噬整棟客棧,鬍子男在最後一刻放下長弓,飛身而下,烏黑的長髮迎風飛揚,牆角里,他怔怔看着,只覺得艷麗的火光在這一刻化作了背景,所有的驚艷都不及那一個模糊的背影。

他失了會兒神,突然輕聲一笑,漆黑的眸子里似笑非笑。

有意思,真有意思。

二人找到張伯,才知他們的馬已經被亂箭射死,馬車亦被射成刺蝟,用倒是還能用,只是樣子並不好看。

此地前往下一個城鎮並不近,如果沒有馬車,耽誤行程倒還沒什麼,可是要靠兩條腿走過去,委實太累人了。

這時一聲馬鳴,卻是那鬍子男來牽他的馬。

這本來與他們三人無關,但是鬍子男騎着馬,慢吞吞的走過三人跟前的時候,還有意瞥了他們一眼,而後像是什麼也沒看見的擦肩而過,其後的三人也都變作瞎子,一人一馬漫步而過。

便是這種倨傲的態度,讓他不爽起來——

這一場無妄之災是這個人帶來的,他們的馬便是因為這個人而死的!他不出手相助也就算了,怎麼還能如此傲慢?

“閣下且慢。”他上前兩步,攔住鬍子男。

鬍子男拉住馬韁,居高臨下的望着馬下之人,一言不發的等着他繼續開口。

見到這樣的態度,白衣公子眯起眼睛,倏爾笑得和藹可親,“我們的馬死了,閣下可否借我們一匹馬?”

鬍子男看了一眼那倒地的馬駒,目光在那刺蝟般的馬車上停留了片刻,而後轉回來,冷冷開口:“借你,你如何還?”

這倨傲的語氣,這敷衍的態度,分明只是搪塞的借口,半點謙讓的意思也沒有。

白衣公子臉上卻半點不惱,端着一副好*性子又笑眯眯的說道:“那不如閣下賣一匹馬給我們?”

鬍子男聽到這話,對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年長的人立即心領神會,手一揚,一包黑色的東西就落到他的手上。

打開一看,竟是一包銀子!

他的臉色終於變得不大好看,難不成這人以為他是在惡意敲詐?!

“這些銀子,買一匹好馬已經綽綽有餘。”那給他銀子的人溫溫和和的說,可這種話用再溫和的語氣,聽起來都無比諷刺。

這話一說出來,果然就被白衣公子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人感到十分納悶。

強忍着怒火,白衣公子冷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用這些銀子買閣下一匹馬,如何?”

鬍子男瞥了他一眼,抓着韁繩準備策馬,不打算再與他糾纏下去。

“閣下不賣給我,難不成害怕自己的馬會泄露什麼?”

鬍子男聞言臉色一沉,銳利的目光里隱隱透出殺氣,“若非你是女子,憑你這句話,我就能殺了你!”

聽到這話,白衣公子神色劇變,袖下的雙手不動聲色的動起來,一旦發生意外,便可以在瞬間制服對方。

鬍子男的目光落到他下垂的袖口,不屑的冷哼一聲,“歪門邪道,雕蟲小技。”

“你——”白衣公子,不,甄榛氣得咬牙切齒,她縱橫天下的毒藥竟被說成雕蟲小技!這個男人未免太囂張了!

然而能看穿她的偽裝,又能洞察她的小動作,這個男人不得不說高她一層,何況他身邊還有三個絕頂高手,若是打起來,她幾乎沒有一點勝算。

甄榛鐵青着臉色,恨恨的,又無可奈何的,瞪着鬍子男策馬離去,只恨不得眼神可以傷人,將那該死的男人千刀萬剮!

“公子……”觀察着她的臉色,秀秀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

甄榛收回目光,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笑得十分詭異,配合著她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更顯得陰森嚇人。

“走,去鎮上看看是否有馬賣,我可不想走回去。”

秀秀愕然的望着她,突然間明白過來——方才定然是有人遭殃了,所以小姐才這麼高興。

可是,是誰呢?

“阿嚏——”已經遠去的四個人中,年長的一人突然打了個噴嚏,又繼續說道,“屬下覺得,這次定然是那邊的人做的,您這次提前回去,怕是讓他們驚慌了,以為您會支持另一邊。”

鬍子男哂笑,“這也不是第一次,他們素來就以為我是支持老六的。”

那人思忖片刻,問道:“那您有何打算?”

鬍子男淡淡道:“原來如何,以後便如何。”

那人心道果然如此,突然覺察同伴都在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望着自己,不由問道:“怎麼了?”

其中一人扭曲着面容,艱難說道:“老孫,你被下了十里飄香……”

十里飄香,顧名思義,此種藥物的氣味十分的纏綿濃烈,然而聞起來卻並不是香氣宜人,而是惡臭難聞,且很難在短時間內消除。

這時,老孫才後知後覺的聞到自己身上的氣味,只輕輕吸了一口氣,就忍不住一陣乾嘔。

老孫無比幽怨的望着自己的主子,心中無聲泣淚——我的爺,你明明是知道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鬍子男板著臉,一字一句說道:“這次僥倖是十里飄香,下次若是劇毒,你當如何?”

老孫神色一凜,這才感覺背脊發涼。

“形勢緊急,不可耽誤,速行!”男子丟下一句話,大力策馬向前方飛奔而去。其他二人也緊隨其後,將老孫一人丟在後面。

爺,您這是提前回來的啊!形勢再緊急,其實跟您也沒什麼關係的~~

老孫望着三人遠去的背影,心底無限委屈,為什麼倒霉的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