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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清若沒想到的是,當她跟着喜鵲匆匆地趕到衛家時,小院的大廳里密密麻麻圍滿了人。放眼看過去,竟然都是熟人,除了一臉蒼白驚恐的衛濛外,其他清一色的孔家女眷。孔老太太被孔大姨和蔡氏攙扶着,另一邊坐着一個身着石青色底暗刻五彩連波水紋馬面裙的婦人,面容與衛濛有七分相似。她表情不如衛濛慌恐,但顯然也嚇得不輕,半個身子依靠在椅子上。

清若進來時,除了衛濛表情依舊外,一眾婦人都略微挑了眉。清若被這陣勢嚇了一跳,只見孔大姨怒目掃了衛濛母子一眼,又看着跪在地上低泣的女子。雖看不清那女子的樣貌,但從她窈窕綽約的背影以及頭上那支鑲水琉石鏤空雲煙銀花簪子來看,清若大概也猜出她的身份。

孔大姨見清若進來,眉頭一蹙,招手喊她過來:“清若,你阿姆呢?”

“已經差人去喊了,小姨怎麼樣了?”清若急切地問道。

孔大姨還沒出聲,孔老太太已經失態地哭喊起來,“我的安寧啊,要是出個什麼差錯,叫我怎麼辦啊!”孔老太太一哭,蔡氏也跟着低低拭淚,清若聽得着急,根本弄不清狀況。明明應該是緊張萬分的時候,可眾人卻意外地安定坐在大廳里,看着地上的人。

緊接着,忽然聽到屋裡一聲凄厲的慘叫,衛濛緊張地起身朝門口望去。隱約聽到一個老年婦女的聲音,不停地喊着:“少奶奶,你要挺住,再堅持,孩子快出來了!”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緊跟着幾個力氣大的媳婦子從院子外頭端着兩桶熱水進去,不一會兒幾個丫鬟挨着一盆盆地血水端出來,把眾人都看得心驚膽戰的。

聽着孔安寧在屋裡有氣無力地呻吟,還有產婆無奈地安慰鼓勁,清若都恨不得衝進去幫她接生。

“四姑爺,我想你現在該給我們一個說法了吧。”孔大姨聲音一出,那女子哭得更凶了。

“少爺,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推四少奶奶,你要相信我。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是四少奶奶自己跌倒的,不關我的事。”女子哭得聲音都沙啞了,她見衛濛一臉冷漠無動於衷,又急忙看向一旁的衛夫人,“夫人,夫人,求求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我是您屋裡的人,你應該知道的,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啊!”

“明明我們都看見了,你還說沒有!”一直默默站在旁邊的喜鵲怒道,她身後幾個小丫頭也跟着點頭。

“你胡說!”女子憤憤地轉過頭,清若這才看清她的長相,桃花玉面,倒是極標準的瓜子臉,約莫只有十六七歲。可想着這個人不但是阻礙孔安寧幸福生活的始作俑者,還是害孔安寧難產的罪魁禍首,清若恨不得上前踹她幾下。大概孔大姨猜到她的舉動,暗地裡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她驚愕地回望,卻見她臉色如常,只是眼光略顯凌厲,清若蹙了蹙眉,只好按下衝動。

喜鵲見沒人為柳綠辯解,更加厲聲罵道:“你敢說你沒有仗着四少爺準備納你為妾,對四少奶奶的話就愛理不理嘛。你明明知道她身懷六甲,讓你撿個帕子你都推三阻四,敢情你當自己才是少奶奶不成!別仗着你是夫人屋裡出來的,夫人就會包庇你的惡行。”

“喜鵲,注意你的話。”衛夫人對喜鵲的措辭感到不滿,喜鵲有些哀怨,偷偷看了孔大姨一眼。

孔大姨立刻冷聲笑道:“親家夫人,我不知道我家安寧到底做錯了什麼,在她有身子時,你塞個下人到姑爺屋裡就算了,可怎麼安排了這麼蛇蠍心腸的女人。如今,既然說是夫人屋裡的丫鬟,我倒想問問,她這是恃寵而驕還是受人指使的,竟然這麼膽大妄為了!”孔大姨向來威嚴,這麼一聲怒喝,不但把柳綠說得臉色慘白,就是衛濛也驚訝地說不出來。

“李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衛夫人被她這麼一責問,火氣也上來了。可事實擺在眼前,柳綠不但是她屋裡人,還是她塞給衛濛的,如今孔安寧又因為柳綠而導致早產難產,她確實難辭其咎。連着喘了幾口氣道:“安寧是我兒媳婦,她出這種事我也擔心難過。”說著憤憤地朝柳綠啐了一口,“你這刁奴,我讓你伺候着少爺,是給你臉面,不是讓你仗勢欺人,四少奶奶再怎麼說也是你主子,要是他們母子出什麼事,你怎麼擔當得起!”

“夫人,我真的沒有,我沒有害四少奶奶,是她自己摔下去的。”柳綠哭得凄慘憔悴,跪着過去扯衛濛的衣服,被衛濛甩開了。“少爺,你要相信我!”

她怨就怨在,偌大的花園裡,往常總有一些掃地的丫鬟觸摸,而今天竟然除了她跟孔安寧並她身邊幾個丫鬟,就沒有其他人為她作證,面對喜鵲的指責她百口莫辯。

“住口!”孔大姨怒喝,“你家少奶奶懷胎數月,難不成她為了害你而傷了肚子里的孩子?”

孔大姨這句話刺中了衛濛的心頭痛,孔安寧為了他,幾乎沒顧得上調養身體,一胎接着一胎,每個孩子都視比生命還重,怎麼可能會做出傷害孩子的事。他怒視着傷心欲絕的柳綠,想着在孔安寧與他爭吵任性時,是她一直在身旁溫柔撫慰,他才會對她另眼相待。若不是礙着母親在旁慫恿,他早將柳綠送走,又怎麼會讓孔安寧遭受這樣的危險,想着衛濛都恨自己了。

聽着孔安寧一聲比一聲凄厲的叫喊,衛濛頓時怒不可遏,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走到柳綠身邊。柳綠有些驚喜地蹭過去,衛夫人被他的行為弄得一頭霧水。

“柳綠,我念你一心為我,本打算待安寧產後,提你為姨娘,沒想到你竟然恃寵而驕。”衛濛看着她驚恐萬狀的表情,冷了眸色。只見他大步走向孔老太太跟前,雙膝着地,重重磕了個響頭,“阿姆、大姐、小嫂,是我持家不嚴,竟留着如此蛇蠍婦人在身邊,險些害了安寧和孩子性命。請阿姆責罰,這賤人也任聽阿姆發落。”

柳綠沒曾想對自己溫存廝磨過的人,竟然如此會說出這樣的話。

“四姑爺,這是你的家事,我們娘家人不方便插手,還是請四姑爺自己發落。”一直默不作聲的蔡氏忽然一鳴驚人,就連跪在地上的衛濛都微震了一下。

就在他猶豫之際,忽然聽到一聲孩子的啼哭,眾人都驚起。清若已經緊張地跑到門口去探望,孔老太太更是喜出望外,若不是蔡氏扶着,幾乎要跌倒在地。

一個丫鬟急忙跑進來報喜:“恭喜四少爺,四少奶奶生了個小小姐。”

丫鬟的話剛落,在場一眾有人歡喜有人愁,孔老太太只閉眼道了句老爺保號,蔡氏也喃喃自語。可孔大姨和清若都沒漏掉衛夫人臉上快速閃過的失落,衛濛急着起身,捏住丫鬟的手臂緊張地問:“那少奶奶怎麼樣了。”

“少奶奶還……”丫鬟被嚇得不輕。

卻聽着產婆在後頭喊:“等等!還有一個,還有一個……用力!快、快生了……生了,是個小少爺!太好了!少奶奶您生了個小少爺!”

產婆粗獷的嗓音猶如一塊定音石,把在座所有人的心都安撫下來,就連衛夫人有些驚喜過望。而跪在地上的柳綠頓時臉上沒了血色,清若回頭冷眼看着她,心想衛濛如今會怎麼處置她。

產婆一臉歡喜的倦容趕過來,給眾人行了禮,興奮地說:“恭喜少爺,恭喜夫人,四少奶奶生了對龍鳳胎,母子平安。”聽了產婆的話,衛濛已經等不及轉身跑了過去。衛夫人也是一臉喜色地站起身,急忙讓人給產婆封紅包,走了兩步以後,瞪了地上的柳綠,冷哼道:“這等蛇蠍婦人,我們衛家可容不得,喜鵲,讓管家把她送到人伢子那去,我再也不想見到她。”說罷,朝孔老太太一眾略微點頭,急急趕過去看望孔安寧。

被衛夫人這麼說,柳綠臉上更是蒼白如紙。

孔大姨這才鬆了一口氣,看着一臉疲倦的孔老太太,輕聲安慰,“阿姆,咱們也過去看看安寧吧。”孔老太太點點頭,被蔡氏和孔大姨攙扶着,緩緩邁開步子。打從知道小女兒難產的時候,她的手就一直冰冷着,狠狠掐着手心,不敢放鬆,生怕會不小心昏過去。如今終於聽到孔安寧母子平安,並且生了個兒子以後,孔老太太頓時覺得自己好像瞬間老了十歲以上。

待所有人都撤出大廳,清若再回頭看着仍跪在地上彷徨失措的柳綠,忽然覺得她很可憐。明明是衛夫人的一顆棋子,卻在得知孔安寧生子以後,就狠狠地拋棄。不管是衛夫人還是衛濛,定然許過她美好的想象,否則她不會如此倉忙無措。清若說不清對她的感覺,既有怨恨又有同情。

“清若姑娘,咱也過去吧。”喜鵲在旁提醒。

清若忙回神,點點頭跟在她後面,忽然她腦海里有個想法,把她驚得停住了腳步。她忽然有種感覺,今天衛濛的小院好像是在上演一場戲,每個人都是演員,只有她是觀眾。所以她氣氛惱怒,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而其他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所以能冷靜地等待事情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