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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爺子捋了捋花白的鬍子看着眼前深眸高鼻的男子,雖然謹遵父兄之命,若有生之年能見到金髮碧眼的商家人必定要以禮相待。可到底是見慣了黑髮黑眸,對於異族多少有些戒備,不過想到他曾帶隊捨命相救,又多了一些親切。

楊老爺子就這樣懷着又疏遠又親切的矛盾情緒,看着眼前把官話說得一個順溜的商碧,聽他講着西域一路的新鮮事情倒也奇趣風味。繼而聽到他為替已故摯友尋找親人而放棄商隊,在中原流浪,又被殷時收留。楊老爺子唏噓之餘,好奇問道:“可是蓮城殷家的公子?”

“正是!”商碧笑眯眯地回答,“他原是與我在商隊里待過兩年,後來不知怎麼到府上小住一段時間,與清若姑娘頗為投緣。殷少爺雖然身為庶子,但不驕不躁不亢不卑,難能既讀得了不少詩書,又有經商天分。是不少蓮城大戶家裡有未婚小姐的都想攀上殷家這門親。”商碧說著朝屋子望了一眼,忽見裂開的窗戶緊緊關上,不由得一笑,讓一旁的楊媽媽看得有些不樂意。

“商公子,這殷少爺在家裡住純屬巧合,要知道他的身份,怎麼也不敢委屈他在家。我家小若只是因為殷少爺和她小姨丈是相識,才禮讓於他,可沒敢跟蓮城那些大戶小姐們攀比。”楊媽媽可不樂意商碧把殷時抬得這麼高,好似清若配不上他似的。

商碧有些困窘,沒想他好心做壞事,瞥見楊老爺子臉色也不虞,急忙道:“夫人莫惱,我是聽說殷少爺對清若姑娘一往情深,料想清若姑娘又是如此蕙質蘭心,和殷少爺站在一起倒也是天造地設。”

“原來商公子是來替殷家說媒的,不過這說媒的事通常都是父母委託,不知商公子可有媒書?”楊媽媽見他一臉茫然,心中有些不悅,“若是沒有,那就多謝商公子美言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算是明媒正娶,殷少爺若有心來求我家小若,那就讓他帶上媒書再來說親。”楊媽媽笑着起身,跟楊老爺子躬身告退,然後沒搭理商碧,轉身就走。

原只想好心幫殷時一回,不料卻惹得楊媽媽一臉火氣,商碧心中大驚,忙起身道歉,奈何楊媽媽已經離去。

“三老爺,恕我無知,剛剛是不是說錯什麼了,惹了夫人惱火。”商碧恭敬禮賠的態度讓楊老爺子心裡舒坦些。

他斜睨了桌上那份紅帖子,慢悠悠地說:“你是外族,不懂人情世俗也不怪你,男方要來女方提親得有媒書、彩禮,看好日子才能上門。我看你今日前來,也不像是替殷家說親的,只是今晨早有三家媒姨上門,你這番前來說這些事,禮數又不周到難免她會生氣。”若不是看在商碧是商家人的份上,楊老爺子都要發怒了,這可是正經的提親,不是隨便人說說就可以的。

商碧聽了才大感失禮,難怪殷時遲遲都不動身,沒想到其中禮數規矩竟然如此嚴格。他雖通曉大多數風俗,可從沒見過提親這事,不曾想會好心做壞事,連着道歉賠禮好多次直到楊老爺子嚴令拒絕為止。想着若被殷時知道定然要不會輕饒他,商碧頓時覺得無比鬱悶。

好在楊老爺子也不是不近人情,特邀他去萬福堂看看,說起來,如今的萬福堂或多或少也有殷時一份功勞,楊老爺子對殷時也就沒那麼介懷。

“聽說年紹也是殷少爺推介來了,你可認識?”楊老爺子問。

商碧謹慎地回答:“認識,他就是我要尋的故人之後,因他家道沒落,我才託了殷少爺給他尋個地方好散散心。”楊老爺子聞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後又問了一些關於年紹的事。商碧硬着頭皮,只好把鄒曄的身世安到年紹身上去,“若是打擾到你們,我自會帶他離開。”

“說哪的話,年紹可算是幫了我們大忙了,不管是手藝還是賬本,樣樣都精,一點都看不出是富家少爺。欸,不過經過磨難還能重新立足的公子哥,年紹也屬不易了。”楊老爺子對年紹又多了幾份稱讚。

說著走着,很快就到了萬福堂。此刻正值未時,向來都是各商鋪最安靜的時候,可是萬福堂卻幾乎不分早晚每隔半個時辰就會有人上門,多數都是年輕的少女們。而當商碧跟楊老爺子到店以後,不出一刻鐘,整個萬福堂頓時變得門庭若市。嚇得周師傅連忙跑回後院趕工,看着每個人到來時,眼睛都閃得亮晶晶地直往裡屋張望。就連被趕出來幫忙招呼客人的大牛也忍不住跟着回頭打量這個異族的客人,只有年紹一如既往地從容招待客人。

“年紹哥哥,三老爺在嗎?”紅蕾撲扇着紅臉蛋擠到人群中。

“是紅蕾啊,老爺子在裡屋,你進去吧。”年紹抬頭看了紅蕾一眼,對她展開一抹和煦笑容。

“那、那個商、商公子在不?就是那個金色頭髮的那個。”鮮少有機會跟年紹靠這麼近說話,紅蕾害羞極了,卻遭到身邊的少女們擠兌。

“不買就一邊去,擠過來裝害羞算什麼呢。”

“就是就是。”

“這誰家的丫頭心這麼大,看着這個,還惦記別的。”

紅蕾被數落得臉色從漲紅到慘白,她委屈地縮了縮腦袋,不知誰在暗地裡掐了她一把,疼得紅蕾叫了一聲。年紹皺了皺眉頭,正想出聲解圍,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空降到眾人頭頂。

“出什麼事,這麼熱鬧?”商碧從裡屋掀簾出來,看着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和一臉無奈的年紹。眾人回頭看到商碧明凈白皙的臉龐,濃密修長的睫毛覆在黝黑深邃的眼目上,別有一種迷人誘惑的異域風情。許多人早已紅透了臉蛋低頭不語,縱使大牛這般糙漢子也被商碧嘴唇揚起的魅惑笑容給看呆了。

好在紅蕾反應得過來,連忙擠出人群,把一個帕子遞給商碧,細聲道:“若姑姑叫我把這個交給您。”

商碧打開手帕一看,上門寫着“安海有難”四字,商碧仔細一想,立刻變了臉色,暗道一聲“不好”。一旁的年紹鮮少見商碧如此,也有些緊張,連忙走出來,“發生什麼事?”

“我中了別人的調虎離山之計了。”商碧看向年紹,“我早上接到消息說你又犯病,才急忙趕來,可沒想到等我一走,就有人對安海閣出手。我得趕回去,我怕殷時一個人頂不住。”

“少爺怎麼了?”雖然對商碧心有怨恨,但年紹對殷時還是心懷感激的。

“他被殷稷山懷疑,恐怕如今是困在家裡了,我得趕緊回去。”商碧凝眉肅言,又看向年紹,“你確定沒事?”

年紹轉開頭躲避了他的視線,“你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我只是不願想起以前的事,並不是沒有理智。”誰對他好誰對他有恩,他心裡很清楚,就算要恨他也有明確的對象。

商碧也沒跟他多磨蹭,急急跟楊老爺子道了個別就往外走,紅蕾急忙喊住他,“商公子,請跟我來,若姑姑說這個時候的船渡早過了,下一班得到怕要到酉時。”紅蕾早得了清若的吩咐,把商碧帶向衛家碼頭,“若姑姑交代了,交代了如果殷少爺再有什麼事,必須第一時間跟她聯繫,否則她以後不會饒你們。”

紅蕾真心佩服清若,如果能有魄力對這麼殷時他們說話,哪怕是傳話,紅蕾都說得磕磕絆絆。

“你這消息哪裡來的?”商碧好奇。

“不知道,若姑姑告訴我的。”紅蕾被他等得心裡發慌。

商碧早上剛剛被人擺了一道,不免有些介懷,想到紅蕾不可能騙人,而清若更不會拿殷時的安危開玩笑,這才更加確信這消息的可信度。“你若姑姑還說什麼了嗎?她自己怎麼不來。”

“大*奶奶,正生氣,若姑姑不敢說來找你,只說去了衛四少奶奶那裡。”紅蕾老實地說。

商碧對她點頭,表示感激,他剛剛說了不合情理的話惹了楊媽媽生氣,清若不能出面也是正常。紅蕾把商碧送到衛家碼頭,沒想竟然早有人在那裡接應,確認了商碧的身份後,便恭恭敬敬地請他上船,說是清若吩咐的,特別護送他直達蓮城。“替我多謝你若姑姑。”

紅蕾被商碧溫柔的嗓音撩撥得正難為情,他早已跳下船,順水而去。

而站在臨江水榭的二樓上,看着商碧的船漸行漸遠。孔安寧回頭看着無辜委屈站在一旁的清若,氣得重重將杯子頓在座子上,紅潤豐腴的臉龐比之以前更有貴婦的風韻。她走過來,伸出白玉般圓潤的手指戳了清若的腦門幾下,氣呼呼地罵道:“你這丫頭,到底要我罵幾次你才肯清醒,都說有事就得找我,你看看你把話都聽哪裡去了!”

清若眨巴着眼睛,可憐兮兮地說:“我怕小姨累着嘛,如今又帶着兩個表弟表妹……”清若越說越小聲,頭也于越來越低。“我也不知道,他竟然瞞着小姨丈。”

“哼,他心裡除了你,恐怕誰都放不進去。”孔安寧想到剛剛清若急得滿頭大汗地跑來問她說能不能找只船護送去蓮城,孔安寧還以為出了什麼事,細問才知道。原來殷時被殷稷山困在家裡,而安海閣又遭人踢館,如今得把中了調虎離山計的商碧送回去。

“可我心裡還有小姨啊。”清若蹭過去撒嬌,奈何孔安寧不吃她這一套,擺出一副長輩的模樣,走回桌子邊,優雅端莊地坐下,然後挑眉瞪着清若,把清若看得渾身不自在。

“別說你阿姆生氣,我這個做小姨也要好好問問,你跟殷時如今是怎麼一回事了。他倒是好,上回來綿縣,又是直奔你那兒去,就連賀禮都是託人捎來的。這些我也就算了,可既然他對你如此用心,那怎麼不見他上門求親,莫不是吃定你非他不可了?”孔安寧受了一次洗禮,整個人都精鍊許多,口氣態度都不然以前那般天真爛漫。

“也不是,他不是忙嘛、我跟他說過我阿爹初五生辰的。”清若小心翼翼地回答。

“哼,看我倒要看看初五他要以什麼身份來。”孔安寧瞥了清若一眼。

清若吐了吐舌頭,心裡默禱,希望安海閣的危機早點解決,否則她就要被家裡給解決了。